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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叶聆风感觉自己的灵觉被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若再与凌歌、顾盼甚至温奉之这等高手对敌，他不仅能纤毫毕现地看清对手招式的轨迹、速度与力量的变化，甚至能模糊地预判到其后续几种最可能的变化。 他成了一个超然的观察者，世间万般招式的运行规律，在他眼中已初现端倪，有了清晰的脉络可循。 但这，仅仅只是坐忘心剑的起点，是推开那扇大门后所见的第一重天地。 叶聆风站起身，目光坚定而平和地走向那面与他此刻心境最为契合的、气息沉稳厚重的石壁。 他不再满足于被动的映照，他要去主动共鸣，去深入理解这剑意背后蕴含的智慧与力量。 他在石壁前再次盘坐，凝神静气，将坐忘心剑的心法缓缓运转至巅峰，随后，小心翼翼地将一丝心神探出，如同轻柔的触手，缓缓沉入那面石壁所蕴含的意念之中。 “嗡！” 仿佛跨越了时空的屏障，他的意念被一股温和而磅礴的力量包裹，拉入了一个奇妙的幻境。 他看到一位面容古朴、眼神坚毅如磐石的前辈，正于狂风暴雨的山巅之上练剑。 那剑法看似朴实无华，甚至有些笨拙，远不如白蛇剑法精巧，也不如出手剑法迅疾，但每一招每一式却都与自身的呼吸、与脚下的大地山峦、与周遭肆虐的狂风暴雨完美地契合在一起，蕴含着一种“不动如山，动如雷震”的磅礴意境。 在这深度共鸣的瞬间，他对于武学的认知，再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质变。 他不再仅仅看到对手招式的轨迹，而是开始能看到...不，是清晰地感知到，对手的内力是如何从丹田气海升起，沿着何等特定的经脉路线运行，最终又精准地灌注于剑身的何处！ 他能如同透视一般，看到气机在人体与兵器间流转的每一个关键节点与其力量的强弱分布！ 这便是“通幽洞微”之境的玄奥！ 与此同时，他脑中那浩如烟海、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百家剑法记忆，与在三合观十年所阅数百卷道家典籍中领悟的哲理，开始自发地与这些亲身感悟到的剑意相互印证、融合。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这至理，不正暗合了那根白蛇石笋中，以柔克刚、无常形亦无常势、顺应敌势而变化的剑意精髓 “庖丁解牛，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 这古老的寓言，简直如同为他量身定做的剑诀，无比清晰地为他指明了，在战斗中该如何循着对手气机运转最薄弱、最关键的节点出剑，以达到“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的至高效率与境界！ 而他体内的太和功，此刻也仿佛被注入了灵魂，以前所未有的活力欢快地流转着。 它如同最高效的调和剂与催化剂，将他新领悟的剑道至理、前辈的剑意精华、自身磅礴的武学记忆，完美地梳理、融合、消化、吸收，转化为他真正属于自己的武道粮草。 他的武学智慧与境界，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增长、蜕变着。 十日之后，融剑阁内，叶聆风周身气息圆融内敛，仿佛与整个石室的气息都融为一体，再无半分突兀。 他眼中神光湛然，却又深藏不露，睁眼之间，只有一片洞察秋毫的平静。 他目光缓缓扫过四周林立的、形态各异的剑意石，此刻，他已能清晰地感知到每一块石头内在独特的气机脉络与核心的剑意魂魄，仿佛它们不再是冰冷死寂的石头，而是一个个沉睡着、拥有不同性格、呼吸与故事的鲜活生命。 他知道，自己已在短短十日内，突破了第二层“通幽洞微”，并一举至其巅峰。 他已从一个超然的观察者，彻底蜕变为了一个能洞察武学本质、解析力量根源的分析者。 然而，就在这圆满的巅峰之上，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前方看似空无一物，却存在着一层无形无质、却又坚韧无比、隔绝天地的壁障。 那层壁障之后，是连父亲叶苍那等天赋卓越之辈，终其一生，耗尽心血，也未能跨过的天堑。 他知道，自己已站在了第二层的绝顶，风光无限，但眼前，只剩最后，也最艰难、最考验心性与悟性的一关。 时光在融剑阁内仿佛失去了意义。 叶聆风盘坐于地，周身气息已与整座石室隐隐相合，体验“通幽洞微”之境的巅峰。 他开始了第二层“洞察”之境的深入修炼。 心神沉入一块充满灵动之意的剑意石，刹那间，他仿佛化身一位身着青衫的前辈，于月下竹海间舞剑。 剑招如行云流水，内力并非沿常规经脉猛冲，而是如春溪渗入泥土般，遍走一些偏僻的支脉，生出无数巧妙变化。 叶聆风亲身感受着这种独辟蹊径的运气法门，心中豁然开朗，对内力运用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然而，当他尝试凝聚全部心神，向那传说中的第三层“坐忘无我”发起冲击时，一股无形却无比沉重的壁障轰然显现。 这壁障并非来自某块特定的剑意石，而是弥漫在整个空间，如同空气本身，无处不在。 它充满了不甘，对败于鸣鸿山庄之手的不甘。 它燃烧着怨恨，对东方淳夺走景秀云、造成一生痛苦的刻骨怨恨。 它更缠绕着一种偏执的执着，复仇、对证明自己的执着。 这是叶苍的剑意！ 是他在此地盘桓数十载，以其绝强修为和强烈情感，无形中烙印在此地的精神印记！ 这股剑意强大而霸道，如同一个巨大的引力旋涡，不仅干扰着叶聆风的心神，更像一面残酷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被仇恨驱使、虽达巅峰却永困于斯的最终结局。 父亲…… 叶聆风心中震动。他感受到这股剑意中蕴含的力量，那是以毕生情感与意志锤炼出的锋芒，足以斩金断铁。 但也正因如此，它太重了，重到无法忘却，重到将自身牢牢束缚。 这父辈的恩怨，这沉重的宿命，成为了他在武学与心灵上必须超越的终极障碍。 他数次尝试，将坐忘心剑运转到极致，意图冲破这层情感的壁垒。 但每一次，都如同以卵击石。 叶苍那充满个人情绪的剑意，总能轻易地勾起他内心深处的记忆。 养父严厉下的关怀，郭雪儿温柔的嘱托。这些杂念一起，心镜便蒙尘，“坐忘”之境立刻变得遥不可及。 一次次的失败，并未带来绝望，反而让叶聆风在长达数月的静思中，愈发沉静。 他反复咀嚼古风道长的教诲，“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 他逐渐明悟，要突破，需要的不是更强大的力量去冲击，而是“舍弃”。 舍弃对精妙招式的迷恋，舍弃对内力运行的执着，舍弃对胜负成败的计较，甚至……舍弃对叶聆风这个身份所附带的一切情感、记忆与责任的牵绊。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融剑阁最中心，那块最不起眼的石头上。 它没有任何棱角，表面光滑，形状浑圆，颜色黯淡，仿佛只是一块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普通山石。 这便是初代掌门叶崇的剑意石。 与其他或锋芒毕露、或气息澎湃的剑意石截然不同，当叶聆风将心神投向它时，感受到的是一种极致的...空。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招意念，没有波澜起伏的情绪宣泄，没有留下任何个人的印记。 它不像一块记载武学的石头，更像是一面映照本心的镜子，或者连接天地至理的通道。 叶聆风走向它，如同迷途的旅人走向最终的归宿。 他在石前静坐，这一次，他没有运转任何心法，没有试图去洞察或共鸣。他只是静静地坐着，放空自己。 他回想着三合观的十年，那不是苦修，而是一种融入。扫落叶时，他是扫帚。 观瀑布时，他是水滴。 读道经时，他是文字间的理。他渐渐放下了对叶聆风这个身份的执着，放下了对养父恩怨的牵挂，放下了对未来的迷茫与对过去的追索。 忘却招式，忘却恩怨，忘却自我。 他将心神，彻底沉入那块空石之中。 没有幻境，没有异象，没有力量的奔流。 只有一种极致的平静与通透降临。 他感觉自己不再是盘坐在石室中的叶聆风，他仿佛化作了石室中流动的微尘，化作了墙壁上冰冷的岩石，化作了这片空间里存在的寂静本身。 他的意识并未消失，而是无限地扩展开来，与这融剑阁，与其中蕴含的万千剑意，与那冥冥中的武道至理，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和谐与统一。 “坐忘无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