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内库魅影,账本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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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下达的次日,天色阴沉,如一块浸了水的铅。 内库交接司的空气,是凝固的。每一粒尘埃,都悬浮在从高窗透入的、稀薄的光柱里,静止不动。 这里闻不到钱的味道,只有陈年木料与冰冷石墙混合的,一种近乎腐朽的死气。 李承渊与范闲,并肩立于堂中。 长公主的心腹,内库转运使,躬身立于案前。他的脸,堆满了谦卑的笑,像一张精心绘制的面具。 “两位殿下,内库三年的账目,尽在于此。” 三口巨大的樟木箱被打开,露出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账册。 那股纸张与墨迹的陈旧气味,扑面而来,带着历史的厚重,也带着陷阱的阴冷。 李承渊的【察言观色】之下,转运使的眼底,是另一番景象。 那不是恭敬。是淬了毒的轻蔑,是看死人的冷漠。 范闲上前一步,随手拿起一册。指尖拂过封面,带起一层细微的灰尘。 他看向李承渊,眼神凝重。这是一个战场,而他们,是孤军。 夜,深了。 交接司的偏厅内,烛火如豆,挣扎着,将黑暗推开一臂的距离。 范闲面前,堆着小山般的账册。 他已在此枯坐了整整一个通宵,双眼布满血丝。 账本上的每一个数字,都像一只微小的、吸血的虫子,啃噬着他的精力。 他找到了几处微小的瑕疵,几笔可以被解释为“疏漏”的亏空。 但,仅此而已。 整本账,像一个被精心打磨过的、天衣无缝的圆球。找不到任何可以下刀的裂缝。 他烦躁地扔下手中的毛笔,墨点溅在纸上,如一滩无力的污迹。 长公主,设下的是一个阴谋。 一个用无数繁琐细节,堆砌而成的,巨大的迷魂阵。 她仿佛在嘲笑:你看,证据都在这里,可你,就是找不到。 范闲的目光,转向角落。 李承渊,从始至终,没有翻开过一页账册。 他就那样安静地坐着,闭着眼,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苍白的玉雕。 “你不看看”范闲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 李承渊缓缓睁开眼,那双古井般的眸子,在烛光下,幽深得可怕。 “看与不看,又有何区别” “这账本,不是给我们看的,是给父皇看的。” “是长公主,递给父皇的一份,完美的答卷。” 范闲的心,猛地一沉。 李承渊没有看账,却比他这个看了整夜的人,看得更透彻。 他,究竟在想什么 李承渊没有解释。 在他的识海深处,那枚金色的【天网无漏】词条,早已被催动到了极致。 整个内库,在他眼中,不再是冰冷的建筑。 而是一个由无数条,闪烁着微光的丝线,构成的巨大信息节点。 他看到了资金的流动。 那些金钱,如一条条地下的暗河,绕开了账册上所有干涸的河道。 它们从隐秘的渠道涌入,又流向一个个,不该出现的地方。 北齐,东夷城,甚至军方的某些将领…… 账本是假的。 是长公主故意抛出的,一个华丽的牢笼。 她要将范闲的精力,困死在这座纸上的迷宫里。 李承渊的意念,从这张浩瀚的金网中,抽离出来。 他需要一把钥匙。 一把,能打开真正秘密的,现实中的钥匙。 一封密信,经由洪四庠的手,悄然送入鉴查院。 信上,只有一句话。 “请陈院长,提供一份内库所有工匠、杂役的名单,以防舞弊。” 落款,是三皇子李承渊。 陈萍萍的回应,只有一个字。 “允。” 西城,烂泥巷。 这里是京都的疮疤,阳光都吝于照射。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水、馊掉的食物和绝望混合的气味。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蜷缩在墙角,怀里抱着一个空酒瓶。 他就是李承渊要找的人,赵三。 曾经的内库首席锁匠,因盗窃了几块碎银,被活活打断一条腿,扔出了内库。 李承渊换上一身陈旧的儒衫,脸上带着几分落魄与书卷气。 他【伪装】成一个屡试不第的落魄书生。 他没有直接上前,只是在赵三对面,默默坐下。 他从怀里,掏出两个还温热的烧饼,和一小壶浊酒。 他将其中一个烧饼,和那壶酒,轻轻推了过去。 赵三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我不偷东西了。”他的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 “我也没有东西,给你偷。”李承渊的声音,温和,平静。 他自顾自地,咬了一口烧饼。 “我只是觉得,这天,太冷了。” 赵三看着那壶酒,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那份诱惑。 他抓起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像一团火,烧灼着他冰冷的五脏六腑。 也烧开了,他尘封的话匣子。 他开始咒骂,骂长公主的刻薄,骂转运使的狠毒,骂这世道的不公。 李承渊只是静静听着,偶尔,为他添满酒。 他没有同情,也没有劝慰。 他只是,用【察言观-色】,精准地捕捉着赵三每一丝情绪的波动。 在他最愤恨,最不设防备的瞬间。 李承渊伸出手,为他掸去肩头的灰尘。 “掠夺!” 【目标:赵三】 【可掠夺词条:潦倒(负面)、断腿(负面)、精巧锁艺(良)】 “锁定,【精巧锁艺】!” 一股冰凉的信息流,瞬间涌入李承渊的指尖与大脑。 无数锁芯的构造,机关的生克,在他脑中,如烟花般炸开。 他仿佛在一瞬间,拥有了赵三数十年的经验与手感。 而在那信息流的碎片中,他看到了一个,不属于锁艺的画面。 一间幽暗的密室。 长公主李云睿,正将一枚黑沉沉的,刻着繁复纹路的乌木令牌,放入一个暗格。 她对身旁的赵三,冷冷地开口。 “看清了,这才是内库的钥匙。” “账本,是给蠢人看的。” 记忆的碎片,一闪而过。 李承渊收回手,眼神,深不见底。 赵三的咒骂,戛然而止。 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仿佛,忘记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 李承渊站起身。 “酒喝完了,我也该走了。” 他将剩下的那个烧饼,放在赵三的手边,转身离去。 留下那个锁匠,在冷风中,独自迷茫。 子夜。 李承渊如一道鬼影,潜入死寂的内库。 白日里森严的守卫,此刻,成了他眼中,由固定路线与视觉死角构成的,几何问题。 他来到转运使的官房外。 那把号称无人能开的,特制铜锁,在他眼中,简单得像一道孩童的谜题。 他从袖中,滑出两根细如牛毛的钢针。 这是他用另一位工匠的【精雕细琢(凡)】词条,亲手打磨的。 钢针探入锁孔。 没有丝毫声响。 他的指尖,在轻微地,有节奏地颤动。 感受着锁芯内,每一片簧片的 coпpotnвлehne(阻力)与屈服。 咔哒。 一声轻微到,几乎不可闻的脆响。 门,开了。 他在房中,轻易找到了那个,与赵三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暗格。 暗格内,静静躺着一枚乌木令牌。 入手冰凉,质地坚硬,上面的纹路,繁复而诡异。 仿佛蕴含着某种,超越凡俗的力量。 他没有带走令牌。 那只会打草惊蛇。 他的双眼,牢牢锁定着令牌。 【天网无漏】,再次启动。 令牌的所有细节,纹路的深浅,能量的波动,都被他,一分不差地,烙印进识海。 他将其,彻底数据化。 他悄然离开,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 听雨轩,地下密室。 范闲疲惫地,推开门。 他想找李承渊,商议对策。 却看到,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密室中央,李承渊盘膝而坐。 他面前,是一块普通的木头。 他手中,握着一柄小小的刻刀。 他的眼神,专注到了极致,仿佛整个世界,都已不复存在。 只剩下他,和手中的刀与木。 刻刀在他的指间,灵动得,像一只飞舞的蝴蝶。 木屑,如雪花般,簌簌落下。 那块普通的木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蜕变。 那些繁复的,诡异的纹路,正在一点点,被完美地复刻出来。 分毫不差。 范闲的呼吸,凝滞了。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少年。 而是一个,正在创造规则的,神明。 “账本是死路!”范闲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挫败。“我们被耍了!” 李承渊没有回头。 最后一刀,落下。 他手中的木块,已经变成了一枚,与真品一般无二的,乌木令牌。 他缓缓站起身,将那枚伪造的令牌,与一张纸条,递给范闲。 “范兄,查账太慢了。” “不如,我们直接去抢。” 范闲接过令牌,入手冰凉。 他展开纸条。 上面,只有一个地址,和一个时间。 “城西,平安货运。” “明日午时,会有一批货从这里发出。” “用这个,拦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