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殷红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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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渊站在新神国最高的山巅。 神念铺开，像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水渍，无声无息地渗入这片全新的，充满了恶意的宇宙。 脚下的大地在轻微震动。 不是地震，是哀鸣。 他身后的这艘方舟，这个由一个世界尸骸铸就的避难所，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透过神国的壁垒，能看到外界。 没有星辰，没有日月。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翻涌的暗红色星云。 那星云像凝固的血液，充满了混乱，狂暴，以及腐朽的气息。 世界的壁垒，在那暗红色能量风暴的冲刷下，光芒明灭不定，像风里最后一豆烛火。 吞噬整个庆余年世界换来的能量，在那次不计后果的疯狂跃迁中，已经耗去了十之八九。 他转过身。 山脚下，大陆中央的平原上，站着神国里所有的幸存者。 一张张脸上，是劫后余生的茫然，对新世界的未知，以及刚刚萌生出的，微弱的希望。 他们仰着头，看着山巅上那个创造了这片天地的男人。 目光里有敬畏，有依赖，有期盼。 他要亲手捏碎它。 “方舟，搁浅了。” 他的声音没有温度，不带起伏，却像一块巨石，砸碎了所有人心中那层脆弱的，名为侥幸的薄冰。 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他继续说，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敲碎着希望的残骸。 “我们迷航了。能量即将耗尽。” “外界的能量，对我们来说是剧毒。它正在侵蚀我们的世界，用不了多久，这片大地就会和外面的那些骸骨一样，被彻底腐蚀，风化。” “完了……又完了……” 王启年第一个崩溃，他再也站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张曾经精于算计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死灰。 他看着这片刚刚诞生，充满生机的大地，又看看外面那片死亡的暗红。 嘴里不断重复着那几个字，眼神空洞，彻底失神。 刚从一个火坑里爬出来，以为到了岸上，结果发现这岸边，是更大的一片流沙。 这种从希望顶端坠落的绝望，比一开始就身处绝境，更加磨人。 范闲没有像以前那样怒吼，没有质问。 他只是抱着怀里同样脸色苍白的林婉儿，疲惫地抬起头，看着山巅上那个如同神只般的身影。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憎恨，只剩下一种看透了一切的，浓重的讥讽。 外界那片暗红色的光，透过壁垒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血色的阴影，让他的嘲弄显得格外刺眼。 “那么，计划呢，世界吞噬者阁下” 他刻意加重了那个称谓，声音沙哑，带着自嘲。 那个男人，用他们的世界作为燃料，点燃了逃亡的火焰。 现在，火焰即将熄灭，他又准备拿什么来当柴烧 “准备把这个宇宙，也吃了吗” 范闲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许多人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他们看向李承渊的目光，不再只有敬畏，多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 陈萍萍的轮椅，就停在范闲身边。 他没有去看李承渊，也没有理会范闲的讥讽。 他那双阴鸷的，仿佛藏着无数秘密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死死盯着神国壁垒的某一个点。 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比周围任何地方都要黑暗的烙印。 一个散发着纯粹的，“无”之气息的，黑色的烙印。 那是窃取“清理者”气息后，留下的道标。 一个无法愈合，也无法被抹除的，致命的伤口。 在暗红色星云的映照下，那片大陆上的一切，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血色。 范闲的讥讽，王启年的绝望，都在这片血光中，显得格外无力。 唯有陈萍萍的声音，穿透了这片压抑。 “不止是搁浅。” 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在刮擦。 他终于舍得将视线，从那个烙印上移开，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那目光，让所有接触到的人，都感到一阵发自骨髓的寒意。 “我们像一头刚刚逃出陷阱，却流着血的猎物。” “正在把自己的气味，毫不遮掩地，散播到这片更加广阔，更加黑暗的森林里。” 陈萍萍的话，让范闲心头一震。 他顺着陈萍萍之前的视线看去，终于也注意到了那个黑色的烙印。 那是一种，让他灵魂都感到战栗的气息。 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终结”的气息。 他明白了。 他们最大的危机，不是迷航，不是能量耗尽。 而是身后那个，永远不会放弃的，追猎者。 李承渊的目光，从王启年，到范闲，再到陈萍萍，最后，越过了所有人。 他没有否认陈萍萍的话，也没有安抚众人的情绪。 他的视线，穿透了神国的壁垒，落在了外面那片暗红色的星云之中。 落在了那悬浮于星云里，巨大到无法用尺度去衡量的，不知名生物的，残破的骸骨之上。 有的骸骨，像一座被掏空的山脉，上面布满了爪痕与咬痕。 有的，则像一条被斩断的，蜿蜒的星河，断口处，还残留着某种能量腐蚀的痕迹。 这是一片，古老的，巨大的战场。 一片，宇宙的墓场。 “那不是猎物。” 李承渊开口，否定了陈萍萍的比喻。 他看着那片死寂的，庞大的宇宙墓场，就像一个饥饿的旅人，看到了一片从未被采摘过的果园。 他的声音里，没有绝望，反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对资源的渴望。 “那是我们的新大陆。” “我们的补给点。” “也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他终于道出了最残酷的，也是唯一的现实。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无尽的时空，看到那个正在循着气味，追来的，终极的恐怖。 “那个‘清理者’，不会放过一个，从它餐盘里偷走食物的窃贼。” “我们，在和自己的死亡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