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一炉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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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白色的铁水在高炉底部翻滚，如同地心涌出的熔岩，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光与热。成功熔炼出铁水的狂喜尚未散去，陈默却已将目光投向了更远处。生铁质地坚硬，却也脆而易折，并非制造兵刃和精密工具的理想材料。龙潜谷需要的，是兼具硬度与韧性，能百折不挠的——钢！ “铁柱哥，这铁水，只是第一步。”陈默的声音在轰鸣的炉火旁依旧清晰，“我们要的，是钢。” “钢”王铁柱抹了把脸上的汗渍和泪痕，眼神中兴奋未褪，却又带上了一丝困惑与敬畏。钢，他自然知道，那是千锤百炼方能得到的精华，是每一个铁匠梦寐以求的材料。可那需要极其精湛的技艺和无数次的反复锻打，耗时费力，产量极低。“先生，钢……那可是要百炼方能成啊！这一炉铁水虽多，可要锻打成钢……” 陈默摇了摇头，指向那奔流的铁水：“不必如此繁琐。有一种法子，可在这铁水尚未凝固之时，便将其转化为钢，或至少是接近钢的材质。” 他带着王铁柱走到高炉旁一处预先用耐火砖垒砌好的浅池旁——这便是陈默设计的简易“炒钢炉”。炉膛不深，底部有通风孔，连接着一个小型的手动风箱（用于精细控制）。 “此法名为‘炒钢’。”陈默拿起一根长长的、前端带有平板的熟铁棍（炒耙），解释道，“待铁水注入此池，你便用此耙，不停搅拌、扬起、拍打这铁水，如同翻炒一般。” “翻炒”王铁柱更加疑惑了，“先生，这是何故” “铁水之所以为生铁，乃因其内含碳及其他杂质过多。”陈默用最浅显的语言解释着原理，“我等搅拌铁水，使其与空气充分接触。空气中含有助燃之气，能将这些多余的碳和杂质，如同烧柴一般，慢慢‘烧’掉。同时，我们也可视情况，加入少量富含氧分的铁矿石粉末或铁锈，加速此过程。待碳含量降至合适程度，其性质便会由脆硬的生铁，转变为强韧的钢。” 他顿了顿，强调道：“关键在于观察铁水的变化。起初，铁水飞溅如雨，色泽金黄。随着搅拌，飞溅会逐渐减少，铁水颜色会由黄白转为亮白，再转为青白色，黏稠度也会增加。待其呈现出类似稠粥般的状态，色泽青白，火花变得细密均匀时，便是成了！此时需迅速将之取出锻打，或铸成钢锭。” 王铁柱听得目瞪口呆！他打了一辈子铁，只知道靠锤子硬生生将杂质砸出来，何曾想过还能用这种“炒”的法子，在铁水状态下就直接去除杂质，改变材质这简直是颠覆了他毕生所学的技艺！ “先生……这……这真能行”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既是怀疑，又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渴望。 “理论如此，但需实践验证。”陈默神色平静，“火候、搅拌的力度与频率、添加剂的时机与分量，皆需经验把握。铁柱哥，此炉，便由你亲自执掌！” 王铁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重重点头。他接过那沉重的炒耙，如同接过一柄神圣的权杖。 时机已到。王铁柱大吼一声：“出铁！” 堵塞出铁口的耐火泥被猛地捅开！一股炽热的金白色铁水流，如同被囚禁已久的火龙，咆哮着冲入预热过的炒钢炉浅池之中，激起漫天火星！ 热浪扑面而来，几乎令人无法呼吸。王铁柱却恍若未觉，他双臂肌肉贲张，紧紧握住炒耙的长柄，按照陈默的指导，猛地插入那翻腾的铁水之中，开始奋力地搅拌、扬起、拍打！ “嗤——啦！” 铁水被耙起，在空中与空气接触，瞬间氧化，爆发出大团大团耀眼的火花，如同节日的焰火，却又带着工业的暴力美学。整个炒钢炉上空，都被这飞溅的火星和蒸腾的烟尘所笼罩。 王铁柱全神贯注，眼睛死死盯着铁水的变化。他感受着炒耙上传来的阻力变化，观察着铁水颜色的每一丝转变。汗水如同溪流般从他额头滚落，滴入炽热的炉膛，瞬间化为白汽。他的手臂因持续发力而酸痛颤抖，但他不敢有丝毫停顿。陈默在一旁，不时出声提醒：“火候还不够，继续！”“注意颜色，开始转亮了！”“加入少许矿粉！” 时间在灼热与辛劳中缓慢流逝。炒钢炉内的铁水，果然如陈默所描述的那般，发生着奇妙的变化。飞溅的火星逐渐变得细密，耀眼的金白色慢慢褪去，转化为一种更为内敛、却仿佛蕴含着更强力量的亮白色，继而向青白色过渡。铁水本身也变得愈发黏稠，搅拌起来阻力大增。 王铁柱的心跳如同擂鼓，他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更加奋力地搅拌，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捕捉着那最终成色的瞬间。 终于！ 当炒钢炉内的金属液呈现出一种均匀的青白色，表面如同稠粥般翻滚，溅起的火花变得极其细密、均匀，如同春日微风中的蒲公英时—— “成了！就是现在！”王铁柱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狂吼！ 他迅速将炒耙抽出，早已等候在旁的助手立刻用特制的长柄铁勺，将那一炉经过“炒炼”的、已然脱胎换骨的钢水，迅速舀出，倒入预先准备好的砂模之中！ 炽热的钢水注入模具，红光闪耀，映照着王铁柱那张疲惫至极却又兴奋得扭曲的脸庞，也映照着周围所有人紧张期待的目光。 待钢水稍稍冷却，凝固成一块块暗红色的钢锭，王铁柱迫不及待地让人取出一块，夹到铁砧上。他甚至等不及完全冷却，便亲自抡起大锤，狠狠砸了上去！ “铛——！” 一声清脆悠扬、迥异于锻打生铁时沉闷声响的金铁交鸣之声，骤然响起！火星四溅中，那暗红色的钢锭在重击下变形，却并未出现生铁那种脆裂的迹象，反而展现出一种惊人的韧性与延展性！ 王铁柱扔下大锤，不顾烫手，抢过那块尚有余温的钢坯，用手指触摸其断面，又拿起一把旧铁刀，用力对砍上去！ “铮！” 旧铁刀的刃口应声崩开一个巨大的豁口，而那钢坯的断面上，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钢！是钢！真的是钢啊——！”王铁柱捧着那块钢坯，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瑰宝，热泪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是纯粹的、极致的喜悦与激动！“先生！我们炼出钢了！用一炉铁水，炒出了一炉钢！” 材料学的壁垒，在这一刻，被这原始的“炒钢法”悍然突破！龙潜谷，不仅拥有了力量，更掌握了锻造这力量的、划时代的优质材料！工业革命的火种，终于燃成了足以锻造未来的熊熊烈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