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秩序的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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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陲的天，确确实实地变了。 持续多年的匪患，如同附着在躯体上的顽固癣疥，在龙渊军摧枯拉朽的兵锋下，被连根剜除。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黑云寨”、“青狼寨”等名号，如今只存在于茶余饭后的谈资和吓唬小孩的夜话里。通往各处的商道前所未有地安全畅通，以往需要战战兢兢、缴纳不菲“买路钱”才能通过的山隘路口，如今只有龙潜谷物流护卫局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代表着秩序与安全。 然而，匪帮的覆灭，在带来安宁的同时，也撕碎了边陲地区长久以来赖以维持的、一种扭曲而脆弱的平衡。旧有的、由土匪、地方豪强、不作为官府共同构筑的灰色秩序，随着最强硬的一极——土匪势力的彻底崩溃，而轰然坍塌。 一片巨大的、令人不安的权力真空，骤然出现。 最先感受到这真空带来的混乱与茫然的，是那些生活在乡村野地的普通百姓。以往，他们需要向土匪缴纳“保护费”（或称“山税”），也需要向官府缴纳皇粮国税，还要忍受地方胥吏的盘剥，在夹缝中艰难求存。如今，土匪没了，压在头顶最大的一座大山似乎消失了，可随之而来的并非全是喜悦。 “王老栓，你说……这往后的‘山税’，还交不交了”李家村的村正蹲在村口的磨盘上，吧嗒着旱烟，眉头拧成了疙瘩，问旁边的老农。 那老农也是一脸茫然：“土匪都没了，交给谁去可……可这心里咋更不踏实了呢往年交了钱，虽说肉疼，好歹黑云寨的人真不怎么来村里祸害了。现在……现在是没人收钱了，可也没人管事了啊！万一再来一伙新的土匪呢或者……官府的老爷们，会不会把以前土匪收的那份，也加到咱们头上” 这种疑虑和不安，在无数村落中弥漫。失去了土匪这种恶性的、但却“稳定”的压迫者，未来的不确定性反而带来了更大的恐惧。春耕在即，赋税如何治安谁管村民们无所适从。 地方上那些原本与各路土匪有着千丝万缕联系，或依靠其势力做些灰色生意的小型豪强、地主们，此刻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失去了武力的倚仗和某些见不得光的财路，又摸不清龙潜谷的脾性和规矩。一些机灵的，已经开始备上厚礼，派人前往安临县城，试图与龙潜商行搭上关系，探听风向，寻求新的庇护。而另一些往日里作恶多端、与土匪勾结过深的，则惶惶不可终日，有的开始变卖田产，准备举家迁徙。 至于原本应该在此刻站出来，填补秩序空白的官府，其表现更是令人失望。 安临县衙，后堂。 县令张启贤捧着茶杯，手指却微微颤抖，茶水在杯中晃出一道道涟漪。他面前站着县丞、主簿等一干佐贰官，个个面色凝重。 “大人，”县丞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龙潜谷……这是要翻天啊！短短月余，扫清所有匪寨，收编匪众数百，其兵锋之盛，远超我等想象！如今县内乡野，只知有龙潜谷，不知有县衙矣！” 主簿也忧心忡忡地道：“更棘手的是，往年各寨土匪虽恶，却也……却也间接维持了乡野的一些秩序，收取‘山税’，某种程度上也抑制了其他毛贼。如今匪患一清，下面各村镇税收、诉讼、治安，诸多事务，县衙人手根本不足以管辖！已有数个村镇的里正跑来询问，今年春赋如何征收民间借贷纠纷、田土争执，又该由谁裁断若我等无法迅速接管，只怕……只怕这民心，就彻底归了龙潜谷了！” 张启贤放下茶杯，长叹一声，脸上满是苦涩与无奈。他何尝不知眼下是关键时刻可他手里有什么几十个老弱病残的衙役，连剿灭一伙二三十人的毛贼都费劲，如何去管理这骤然空旷、却又暗流涌动的广大乡野去跟兵锋正盛、连座山雕都能阵斩的龙渊军争夺控制权 他想起龙潜谷每月按时送来的、那份越来越厚的“助饷银”，又想起陈默那看似平和、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神，心中那点凭借官府大义名分去争一争的念头，瞬间熄灭了。 “此事……容本官再思量思量。”张启贤最终只能颓然摆手，“尔等先安抚好城内，至于乡野……暂且观望，莫要轻举妄动，以免……以免触怒龙潜谷。” 连名义上最高权力的官府都选择了退缩和观望，这片被肃清的土地，一时间竟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无政府”状态。旧的规矩破了，新的规矩尚未建立。机会与风险，在这片秩序的真空地带同时疯狂滋生。 一些偏远村落附近，开始出现小股的、原本被大股土匪压制的不入流毛贼，试探性地进行偷盗抢劫。 以往被土匪压制的乡村宗族之间，因水源、田界引发的旧怨，也开始有重新抬头的迹象，私下械斗的风险在增加。 商路虽然安全了，但一些村镇的市集却因为缺乏管理而显得有些混乱，欺行霸市、强买强卖的现象偶有发生。 所有人都隐隐感觉到，一个时代结束了，但新的时代似乎还未真正到来。这片土地，正处在剧烈的蜕变和分娩的阵痛之中。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或期待或恐惧，都投向了那个隐藏在群山之中的山谷——龙潜谷。 他们都在等待，等待那个创造了奇迹、打破了旧秩序的力量，将如何塑造这片土地的新生。 而在龙潜谷内，陈默站在议事厅的地图前，听着苏瑾关于外界混乱情况的汇报，眼神平静无波。 “先生，如今外部情势纷乱，正是我们确立规矩，收取人心的大好时机。”苏瑾总结道，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陈默的手指，轻轻点在地图上那些代表着村镇的标记，缓缓划过。 “混乱，是阶梯。”他淡淡开口，“旧的已破，方能立新。通知下去，龙潜谷，是时候走出山谷，为这片土地，立下我们的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