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忘川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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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地府，雾霭蒙蒙。 奈何桥横跨忘川河上，桥下血黄色的河水波涛翻滚，偶有孤魂野鬼伸手嘶嚎，随即又被浪涛吞没。 桥身古朴，青石板铺就的桥面布满岁月蚀刻的痕迹，栏杆上雕刻着无人能解的符文，在灰暗中隐隐发光。 雾霭中，隐约传来锁链拖地的声音，伴随着低沉的抽泣。一黑一白两个身影逐渐清晰，他们手持招魂杏幡，腰间系着摄魂金铃，身后跟着一串新死的魂魄。 “早啊！孟婆。”黑无常声音粗哑，如同砂纸打磨石头。 桥头，一位身着灰衣的老妪正手执蒲扇，慢悠悠地扇着面前一口大锅。 锅中汤水沸腾，散发出奇异的味道。 她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眼神清明的脸。 “早！二位无常兄弟辛苦了。”孟婆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他们身后的队伍，“这个时辰的新鬼有点多啊——” 白无常叹了口气，他高瘦的身形在雾中若隐若现：“如今的阳间不知怎么了，该死的总死不了，不该死的稀里糊涂却死掉了。有罪的好不容易死逑了，可没罪的也莫明其妙跟着瞎起哄凑热闹。搞得我们两兄弟时常要加班，这份苦差事真不是一般仙人、凡人、鬼人干得了的！” 孟婆轻笑着摇头，手中的蒲扇又缓缓摇动：“一般的鬼卒都干不了这阴阳两界往返奔波的苦差事，更何况那些不知珍惜的凡眼肉胎呢六道轮回里的人道，可是六道里最为宝贵的一道！他们这些新鬼，不知要投几回胎才能重返人道呢。” 新鬼队伍中，一个身着考究锦缎、大腹便便的中年太监——赵高，环顾四周，眉头紧锁。他上前一步，语气中带着惯有的官威：“这位老人家，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孟婆头也不抬，冷冰冰地吐出三个字：“奈何桥！” “奈何桥”站在后面的水门都尉江充一听这三个字，双腿一软，瘫倒在奈何桥的栏杆上，“这、这怎么可能……” 赵高一头雾水：“奈何桥是什么桥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一个工程是哪个衙门规划、哪个官员设计哪个匠作机构承建的呢” 孟婆哂笑：“连奈何桥都不知道，看来你这个官是白当了。” “这位老人家！”赵高有些愠怒地埋怨道，“你怎么能这样跟朝廷来的上卿说话呢甭管它什么桥，若没有本大人的亲笔批示，都属于违章建筑！信不信我发个六百里加急，就派军队给你拆了！” 孟婆闻言哈哈大笑，笑声在雾霭中回荡：“老婆子活了这么久，还没听说过敢拆奈何桥的！你是第一个。看来你这样的人在阳间坏事都做尽了，才跑到阴阳交界之地来拆奈何桥。” 黑无常转过身来，一脚踢在赵高的大长腿上，踢得他几乎站立不住：“到了这步田地还如此嚣张！看来早该锁拿你了。” 赵高勉强站直了身子，面对黑无常怒目而视：“你们胆敢绑架朝廷高官，就不怕掉脑袋吗” 白无常冷笑：“我们两兄弟专拿人家的脑袋，却从没见过有谁敢拿我们的脑袋！你有什么话到阎王面前说去。我们两兄弟只管招魂摄魄。” 孟婆舀起一碗汤，递给赵高道：“说了这么多，口一定渴了。喝吧——” 赵高下意识地接过碗，喝了两口，随即皱眉：“这是什么汤一点味道都没有！本大人只喝老鸭人参虫草汤，喝不了你这个。” “你想得真美！又是虫草又是老鸭又是人参的。”孟婆摇了摇头，“看来你这狗官搜刮了不少的民脂民膏！一身全是罪孽！这不是什么美味可口的羹汤，这是忘魂汤！你喝了这汤，再投胎的时候，就不记得你的前世了。” 就在此时，水门都尉江充突然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向桥的另一端跑去：“我不喝忘魂汤！我不喝！” 孟婆眼神一凛：“就你这祸国殃民、制造巫蛊惨案、唯恐天下不乱的罪魁祸首，喝一桶忘魂汤都不够！” 黑白无常身形一闪，已追至江充身后，一左一右架住他的手臂，将他押回孟婆面前。孟婆丢了手中的蒲扇，直接提起汤桶，喝令江充：“张嘴！”将桶里所剩的忘魂汤劈头盖脸、一股脑儿全都灌进江充的肚子里。 江充呛得连连咳嗽，眼神逐渐迷茫，最后变得空洞无神。 处理完江充的灵魂后，一位年轻漂亮、气度不凡的女子英灵，从容不迫地走到孟婆面前。她约莫十六、七岁，面容清秀，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郁。 这位英灵，正是司徒杨霄的庶女杨嫣，被嫡夫人华之兰、嫡姐杨艳暗害至死。 “婆婆，给我喝忘魂汤！”杨嫣轻声说道，眼神坚定。 孟婆丢掉空桶，舒心地笑了：“不想喝我孟婆汤的，我偏要他喝！想喝我孟婆汤的，我却偏不给她喝！” 这时，另一位中年女子步履艰难地走到孟婆面前。她身形消瘦，面色苍白，却依稀可见曾经的美丽容颜。 这是杨嫣生母肖鱼儿的灵魂。 “婆婆！请您也给我一碗忘魂汤吧。”肖鱼儿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决绝。 孟婆看着两位母女的灵魂，眼中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怜悯：“天可怜见的一对母女啊！你们在阳间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担了多少委屈，一天福也未享，怎么也到这个鬼地方来了婆婆知道你们心里苦，都想尽早忘记那些爱恨缠绵的过往。但婆婆今天的汤没了。看来这是天意！你们快过桥去吧——” 黑白无常挥了挥手里的招魂杏幡，摇了摇摄魄金铃，一干魂魄便身不由己地走上桥去。赵高与江充都喝过孟婆汤，目光呆滞，步履蹒跚；而杨嫣与肖鱼儿却步伐沉稳，仿佛对阳间的繁华没有半点留恋与不舍。 走到桥中间，杨嫣与肖鱼儿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朝来路凝望。雾霭深处，隐约可见阳间的点点灯火，那是她们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嫣儿！你说，我们母女投胎转世之后，还会记得彼此吗”肖鱼儿轻声问。 杨嫣苦笑道：“娘！孟婆说了，今天没有汤了，我们没有喝孟婆汤，也许……我们母女永世都是母女，永远也不会忘记华之兰和杨艳的恶。” 一阵催促的摄魄铃声响起，她们才依依不舍地转过头，幽幽地朝冥界走去。 雾霭重新聚拢，奈何桥渐渐隐没在灰蒙之中。孟婆重新生火煲汤，等待下一批魂魄的到来。忘川河水的咆哮声，与摄魂金铃的叮当声交织在一起，谱写着阴阳交界之处永恒的哀歌。 桥下的雾气似乎更浓了，隐约中，仿佛能听见往生者的叹息，和来世未卜的命运在幽冥中回响。 行至桥尾，一道巨大的石门矗立在前，门上刻着“轮回道”三个古朴大字。 灯上写着一句诗：“奈何桥畔回眸望，忘川水尽恨难消。” 不知为何，看到这句诗，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心头一颤，仿佛有什么被遗忘的东西，正试图冲破重重迷雾。 她们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对方。 雾霭蒙蒙的奈何桥上，众魂魄不约而同地回头凝望。 那一瞬间，仿佛穿越了生死与轮回。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