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杨府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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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府后园的西角小院里,那棵老槐树的影子,总比别处更早地吞没掉最后一点天光。暮色四合,将简陋的窗棂染成沉郁的墨蓝。 杨嫣端着一盆温水走进屋内,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屋内,肖鱼儿歪在旧榻上,脸色是一种久不见日光的苍白,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的闷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 “娘,”杨嫣放下水盆,拧干帕子,轻柔地敷在母亲额上,“您好些了吗” 肖鱼儿睁开眼,目光浑浊,带着挥之不去的惊怯,她抓住女儿的手,指尖冰凉:“嫣儿……今日,没冲撞了大小姐吧”这话语里的恐惧,几乎凝成实质。 杨嫣垂下眼睫,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冷意,声音却放得又软又温顺:“没有,女儿一直待在院里,没出去。” 正说着,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和毫不掩饰的喧哗。母女二人俱是一僵。肖鱼儿猛地攥紧了杨嫣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的皮肉里,身子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砰”的一声,本就有些歪斜的院门被人从外面踹开,撞在墙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簇拥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女走了进来,正是嫡出的大小姐杨艳。 她一身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在暮色里也难掩其华光,头上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流苏随着她的步伐傲慢地晃动着。 她目光扫过这破败的小院,如同看一堆令人作呕的秽物,最后,落在了屋内那对相依的母女身上。 “哟,都缩在这儿呢”杨艳的声音又尖又利,像淬了冰的针,“本小姐来了,还不滚出来迎接” 肖鱼儿挣扎着要下床,被杨嫣轻轻按住。 杨嫣自己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对着杨艳深深一福,头垂得极低,声音恭顺:“不知姐姐驾临,未能远迎,请姐姐恕罪。” 杨艳冷哼一声,扶着贴身大丫鬟彩屏的手,款步走进这间她平日绝不会踏足的屋子。 她嫌恶地用帕子掩了掩鼻,仿佛这里的空气都带着穷酸晦气。 “今日我新得了一套雨过天青瓷的茶具,父亲赏的,说是御窑的精品。”杨艳慢条斯理地说着,目光却钉子似的钉在杨嫣低垂的头顶上,“想着妹妹你平日里见的都是些粗笨家伙,怕是连怎么奉茶都不懂,将来若是出去了,丢了我们司徒府的脸面可不好。所以嘛,特地来教教你规矩。” 她使了个眼色,身后一个婆子立刻将一套光洁莹润的茶具放在屋内唯一一张摇摇晃晃的木桌上。 杨艳正得意洋洋地把玩着父亲新赏的雨过天青瓷茶盅,看着杨嫣正低头遐思,她心头恶意顿起。 她假意转身,经过杨嫣身旁时,手腕“不经意”地一抖——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惊动了整个院落。那精致的茶盅已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碎片溅了一地。 “啊!”杨艳立刻尖叫起来,指着杨嫣,柳眉倒竖,“杨嫣!你竟敢故意撞我!打碎父亲心爱的茶盅!” 杨嫣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她表演,心中冷笑。她方才看得分明,是杨艳自己松的手。 “姐姐,”她声音不大,却清晰,“我并未碰到你。” “你还敢狡辩!”杨艳哭嚷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就是你!你嫉妒父亲疼我,故意使坏!你这庶出的,就是见不得我好!” 杨艳身后的丫鬟、婆子也立刻围上来帮腔—— “我们都看见了,就是杨嫣毛手毛脚!” “没错,她起身太猛,撞到了大小姐!” “自己犯了错,还嘴硬!” 吵闹声引来了华之兰。杨艳立刻扑过去,哭得梨花带雨:“母亲,您要为我做主啊!杨嫣她打碎了父亲最心爱的茶盅,还死不认错!” 华之兰看着满地碎片,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杨嫣和哭闹的杨艳,眉头紧锁。她心中知道这是杨艳的一面之词,但要怎么处罚杨嫣才能服人呢 杨嫣将华之兰的犹豫看在眼里,知道此刻争辩无用,反而会落得个顶撞嫡姐、拒不认错的罪名。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屈辱,缓缓站起身,跪在华之兰的面前,垂下眼帘。 “是女儿不慎,惊扰了姐姐,请母亲责罚。”她声音低柔,带着认命的顺从。 华之兰朝身边的一个婆子使了个眼色。 这个婆子会意,立刻弯腰捡起地上尖锐的碎瓷片,铺在杨嫣面前的地面上。那些瓷片边缘锋利,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不祥的幽光。 肖鱼儿在榻上看得分明,惊得倒抽一口冷气,失声叫道:“夫人!大小姐!使不得啊!嫣儿她……” “闭嘴!”华之兰厉声打断,目光如刀剐过肖鱼儿的脸,“这里哪有你一个贱婢说话的份再多嘴,立刻发卖了出去!” 肖鱼儿浑身一颤,后面的话死死堵在喉咙里,只剩下绝望的呜咽,整个人蜷缩起来,抖得更厉害了。 杨嫣的背脊在一瞬间僵滞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依旧低着头,轻声道:“但凭母亲、姐姐教导。” 华之兰朝杨嫣啐了一口,吩咐杨艳道:“既然是这庶女冲撞了艳儿,就由艳儿来处罚吧。”言罢,转身而去。 “谨遵母亲的吩咐!”杨艳满意地勾了勾唇角,那笑容里满是恶毒的得意,“来,跪上去。再用这套新茶具,给我好好沏一杯茶,端过来。记住,要稳,要恭敬,茶水若是洒了一滴,或是姿势不对……”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威胁,“你就一直跪着,跪到你学会为止。” 碎瓷片铺了薄薄一层,棱角分明。 杨嫣没有犹豫,提起裙摆,缓缓屈膝,跪了下去。 尖锐的刺痛瞬间从膝盖和小腿传来,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有几片瓷刃割开了衣料,嵌入了皮肉。 她脸上血色霎时褪尽,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一声未吭,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伸出手,开始沏茶。手指稳定得不像话,温壶、置茶、冲泡、刮沫……每一个步骤都做得一丝不苟,行云流水,仿佛身下不是刑具,而是柔软的蒲团。 茶水注入天青色的瓷杯,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她低垂的眉眼。 她端起那杯滚烫的茶,高高举过头顶,声音平稳无波:“姐姐,请用茶。” 杨艳看着她跪在碎瓷上,看着她掌心因为用力支撑而被杯壁烫出的红痕,看着她那副隐忍到极致的模样,心头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她并不去接,反而对彩屏笑道:“你看,这人啊,就是贱骨头。不教教规矩,永远上不得台面。” 彩屏连忙附和:“大小姐心善,肯教导她,是她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