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削藩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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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的风，似乎从这一刻起，开始悄然转向。而杨嫣的宫斗之路，也由此正式拉开了更加激烈的帷幕。 董太后执掌凤印数十载，历经两朝风雨，如今年纪渐大了，精力有些不济，朝政大多交由年轻皇帝惠帝和自己的弟弟董太师处理，但那双偶尔睁开的凤眼里，依旧沉淀着属于至高王权的锐利与洞察。 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皆屏息静气，低眉顺眼。在这慈宁宫，太后的喜怒，便是她们心中的晴雨表。 杨嫣穿着浅碧宫装，正跪在榻前的小凳上，动作轻柔地为太后按摩着因风寒而酸痛的双腿。她手法娴熟，力道恰到好处，指尖带着温热的力度，透过薄薄的绸裤，舒缓着太后的不适。 入宫已近一年，杨嫣已年满十五，褪去了在司徒府时的几分青涩与刻意隐藏的锋芒，此刻出落得愈发清丽动人。但她更懂得如何在这深宫中生存，眉宇间常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如同古潭深水，波澜不惊。 她大多时间不言不语，只是专注地做着手中的事，神情真诚而质朴，没有丝毫谄媚与刻意。关键时刻，她的语言比朝中的大臣还管用。 太后娘娘微微阖着眼，感受着腿上传来的舒适，忽然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嫣儿，入宫这些时日，可还习惯” 杨嫣手上动作未停，声音轻柔温顺：“回太后娘娘的话，宫中一切都好。能侍奉太后娘娘左右，是奴婢天大的福分。” 太后娘娘睁开眼，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线条优美的脖颈上：“你与宫里的那些丫头不同，她们要么战战兢兢，要么心思活络。你倒是……沉得住气。” 杨嫣依旧低着头：“奴婢愚钝，只知尽心侍奉太后娘娘，不敢有旁的心思。” “哦”太后娘娘似是随意地问道，“听闻你入宫前，在司徒府还读过些书”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曾在家中学堂旁听过几日，算是认得几个字，不敢妄称读书。”杨嫣回答得滴水不漏。 太后娘娘不再说话，复又闭上眼。殿内重回寂静，只有檀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远处更漏滴答。 然而，在这平静之下，暗流早已涌动。近来，太后娘娘凤体违和，朝堂之上，关于各地诸侯王动向的奏报也愈发频繁。 皇帝年轻，虽有心振作，却难免受外戚皇后贾凤一族及权臣太师贾贲掣肘。太后娘娘在政务方面虽已放权，但关系到江山稳固，她无法真正安心。 杨嫣敏锐地察觉到了太后的忧思。她每日除了精心伺候太后起居，还会“不经意”地整理太后偶尔翻阅的书籍奏章——当然是捡些无关紧要的来看，或是“无意间”听到太后与心腹老宫人谈及朝政时的只言片语。 她像一块干燥的海绵，悄无声息地吸收着一切信息，在脑海中拼凑着当朝的局势图景。 一日午后，太后娘娘小憩醒来，精神略好些，靠在榻上翻阅一本《史记》。正看到《孝景本纪》关于七国之乱的部分，她眉头紧锁，轻轻叹了口气。 侍立在一侧的杨嫣，适时地奉上一杯温热的参茶。 太后娘娘接过，并未立刻饮用，而是指着书卷，似是自语，又似是询问：“嫣儿，你既读过书，可知这汉景帝时的七国之乱” 杨嫣心中一动，知道机会来了。她恭谨地垂首答道：“奴婢浅见，略知一二。乃是因晁错削藩，激起吴楚七国以‘清君侧’为名，举兵反叛。” “是啊，”太后娘娘一声叹息，“削藩本是为巩固中央，晁错却操之过急，反酿成大祸。可见这藩王之事，如同抱薪救火，处置不当，便是燎原之势。” 杨嫣斟酌着词语，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清晰：“太后娘娘圣明。奴婢愚见，汉景帝时的七国之乱，其根源并非削藩之策有误，而在其时与势。晁错之失，在于未能审时度势，未能分清主次，欲毕其功于一役，同时激怒诸多强藩，致使他们联合反抗，势成大患。” 太后娘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不由得多看了杨嫣一眼：“哦那你以为，当如何处置” 杨嫣深吸一口气，知道此言一出，便再无退路。她跪伏在地，言辞恳切：“奴婢斗胆妄言。观我朝当今之势，与汉初颇有几分相似。陛下初登大宝，威德未孚，而各地藩王，据守要地，拥兵自重者不在少数。尤其以汝南王、楚王、淮南王等八位王爷，势力最为雄厚，且听闻彼此之间，往来密切……” 她顿了顿，见太后娘娘并未斥责，只是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便继续道：“若朝廷此时显露出明显的削藩之意，尤其是若先从势力最强的汝南王、楚王着手，无异于重蹈晁错覆辙，恐会逼迫他们联合起来，以‘清君侧’或其他名目，共同对抗朝廷。届时，朝廷四面受敌，胜负难料，即便能胜，也必是元气大伤，生灵涂炭。” 太后神色凝重起来，谨慎地问：“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杨嫣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奴婢以为，当效仿汉武帝之‘推恩令’，明升暗降，徐徐图之。表面上对诸王多加抚慰，甚至可给予些许虚衔恩赏，以示朝廷信任。暗地里，则分而化之，先拉拢势力较弱、或与强藩有隙者，逐步削减其兵权、财权，更换其封地官员。待其势孤力单，再行削藩之实。此所谓，‘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先弱后强，分化瓦解’。如此，可避免其结成联盟，朝廷方能以最小的代价，稳固江山。” 她一番言论，引经据典，分析透彻，策略清晰，全然不似一个十五岁的深宫少女所能及。 太后久久凝视着她，殿内落针可闻。良久，才缓缓说道：“你起来吧。” “谢太后娘娘。”杨嫣依言起身，依旧垂首侍立，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言论并非出自她口。 太后端起那杯已然微凉的参茶，轻轻呷了一口，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暮色，心中已是波涛汹涌。这个杨嫣……观察之敏锐，思虑之深远，竟比她身边许多浸淫朝政多年的老臣还要透彻！她提出的“先弱后强，分化瓦解”之策，确是老成谋国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