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妮妮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阿里小说网novels.allcdn.vip),接着再看更方便。
一、春塘新泥孕新声 雨水刚过,荷塘的泥像被揉软的棉,泛着潮润的黑,去年的荷梗残根在泥里若隐若现,像埋着无数未说尽的话。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蹲在塘边,手里攥着把竹铲,正小心翼翼地把新采的荷苗栽进泥里。苗尖的嫩红裹着层薄泥,像刚睡醒的娃娃,被她用指尖轻轻抚过,便颤巍巍地挺了挺腰。 “阿砚哥,这株要离竹台近些。”她仰头喊,声音脆得像檐角滴落的雨珠。竹台的湘妃竹在晨雾里泛着淡紫,阿砚正站在台上给新换的篾席系绳,青竹篾条在他手里绕出个漂亮的结,是阿竹爷爷教的“荷梗结”,说“这样风再大也吹不散”。 “知道了。”阿砚低头应着,目光落在她沾着泥的小手上,忽然从竹篮里掏出块粗布帕子,是她去年绣的荷纹,边角已磨得发毛,却依旧干净,“先擦擦手,别把绣谱弄脏了。”他跳下竹台,帕子递过去时,指尖不小心碰了碰她的手背,像被塘边的春草烫了下,两人都慌忙缩回,却在对视时笑了——她的脸颊泛着荷苗般的红,他的耳尖比苗尖的胭脂色还艳。 小姑娘把最后一株荷苗栽好,竹铲往泥里按了按,说“要让根扎得实,像阿糯奶奶说的‘人要立得稳’”。苗旁插着块小小的竹牌,上面刻着“续缘”二字,是阿砚昨夜刻的,字边绕着圈银线,是用祠堂樟木箱里找到的旧线接的,说“这样就有四代人的温度了”。 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荷叶的缝隙漏下来,在泥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阿砚忽然拿起那支“承风”笛,吹起了《荷风引》的起调,笛音穿过新苗的叶尖,把泥里的潮气都搅得暖了些。“你听,”他笑着说,“荷苗在跟着笛音晃呢。” 小姑娘侧耳细听,果然见新苗的叶片轻轻颤,像在跟着调子点头。她忽然想起绣谱里的话:“万物有灵,荷能听笛,笛能懂荷,就像人能知心。”她从绣篮里掏出个刚绣的荷苞香囊,往里面塞了把新采的艾草,“挂在竹牌上吧,”她说,“李奶奶说艾草能辟邪,让荷苗长得壮壮的。” 风顺着塘埂吹来,带着新泥的腥和艾草的苦,把香囊吹得轻轻晃,银线在阳光下闪,像条连接天地的线。阿砚望着那些亭亭的新苗,忽然觉得它们像无数支小笛,正等着春风来吹响,而他和她,就是那吹笛的人,要把这塘荷的故事,吹得更远,更久。 二、竹台晴日绣新篇 小满的日头暖得像杯温酒,晒得竹台的篾席发烫。小姑娘坐在绣架前,手里的《新荷图》已绣到大半,布上的“续缘”荷苗亭亭玉立,叶心的露用珍珠粉混着金线绣的,在阳光下转着圈,像把整个春的光都锁在了里面。 阿砚坐在对面的竹凳上,用竹刀削着段湘妃竹,要给《四季荷卷》做个新的木轴。竹屑飞出来,落在她的绣布旁,像撒了把紫褐色的碎玉。“这里要刻朵并蒂莲。”他忽然指着木轴的末端,“和卷首阿桃奶奶的荷呼应,才算完整。” 小姑娘的针脚顿了顿,金线在布上绕了个小圈。她想起祠堂里那幅《荷生三世》,画里的藕丝在晴日里仿佛活了过来,把四代人的荷都缠在了一起——阿桃的初荷,阿糯的夏荷,她的新荷,像串结在时光上的珠,颗颗都亮着。“再刻只白鹭吧,”她说,银线在布上勾出鹭鸟的翅,“像当年那只报信的白鹭,说‘荷在,缘就在’。” 檐下的铜铃忽然响了,是风从荷塘那边吹来的,带着莲的甜,把她的发丝吹得拂过绣布,金线缠上几缕,像系了个看不见的结。阿砚伸手替她把头发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耳尖的痣,像触到了颗藏着的红豆,两人都像被竹台的热烘得发慌,却谁也没躲开,只是望着彼此眼里的光——那光里有塘,有荷,有未绣完的布,有未吹完的笛。 “小虎子爷爷的重孙要学吹笛了。”阿砚忽然说起别的,竹刀在木轴上刻出白鹭的轮廓,“说要像阿竹爷爷一样,能把荷吹活。”他刻得格外认真,指腹磨得发红,却浑然不觉,“我打算把‘承风’笛传给他,我们再做支新的,叫‘荷语’,如何” 小姑娘望着他专注的侧脸,阳光在他的发梢镀了层金,像落了满身的星。她忽然想起那年七夕,他给她插簪的模样,也是这样眼里有光,心里有暖。“好啊,”她轻声说,金线在布上划出道亮弧,“‘荷语’笛配‘新荷’图,像对分不开的伴。” 竹台下传来“扑通”一声,是孩子们在水里摸菱角,惊得红鲤四处游窜,带起的水波把日头的影子晃成了碎片。阿砚探头去看,见那个要学笛的少年正举着颗最大的菱角朝竹台挥手,菱角的嫩白在阳光下闪,像颗小小的玉。“上来吃菱角!”他笑着喊,“让阿糯奶奶教你认绣线!” 孩子们的笑声混着水声,像支热闹的歌。小姑娘望着他们在塘里嬉戏的身影,忽然觉得时光像条河,而这荷塘就是河中的岛,一代又一代人在这里种荷、绣荷、吹笛,把平凡的日子,种成了永不凋谢的花。她把孩子们的样子绣进画里,在“续缘”荷的阴影处,添了几个摸菱角的小人,用银线勾出浪花的白,像把此刻的欢腾,都锁进了新的岁月里。 日头偏西时,阿砚提着满篮的菱角往竹屋走,小姑娘跟在后面,手里捧着那幅《新荷图》,绣布上的绿在夕照里泛着金,像浸了蜜的翡翠。塘边的桂树已挂满了青绿色的花苞,像藏了满树的秘密,等秋风一来,就要把香洒满荷塘。 “等桂花开了,”阿砚忽然停下脚步,转头望她,眼里的光比晚霞还亮,“我们就在这竹台上教孩子们绣荷、吹笛,让他们知道,这塘荷不是普通的荷,是带着念想的荷;这竹笛不是普通的笛,是藏着情意的笛。” 小姑娘望着他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侧脸,忽然想起那些关于荷的往事——阿桃奶奶的银线在雪夜闪光,阿凛爷爷的竹刀刻出岁月的痕,阿糯奶奶的绣绷承着等待的暖,阿竹爷爷的笛音裹着归来的甜。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混着晚风,像支温柔的应和。竹台下的红鲤又跃出水面,带起的水珠落在他们相携的手上,像颗被时光吻过的珍珠,亮得能映出满塘的新荷,满天的晚霞,还有他们要一起走的,很长很长的路。 风穿过荷塘,带着莲的香,吹得竹台的篾席沙沙响,像在重复那句被荷听了无数次的话:新荷在,新声在,我们的故事,正翻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