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心墙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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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海风裹挟着潮湿的凉意，吹拂着独自走在昏暗海岸边的陆烬寒。他离开得干脆，一如他往常的风格，不愿在人群聚集后残留的暖昧与揣测中多停留一秒。身后那些善意的调侃和了然的视线，于他而言，是一种需要规避的无效社交噪音。 他习惯于独处，习惯于用绝对的理性和冷静构建起无人能侵的壁垒。然而今夜，这片熟悉的、能让他思绪沉淀的黑暗，却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 苏挽棠那双在串灯暖光下显得格外清亮，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勇敢，又难掩紧张的眼眸，总是不经意地在他脑海中浮现。还有她说的那些话——“尝试去了解”、“希望它能存在”、“一点点喜欢”…… 这些词汇，在陆烬寒过往的人生词典里，属于“低效”、“冗余”甚至“危险”的范畴。感情用事是决策的大忌，情绪波动是弱者的表现，这是他根深蒂固的信条。联姻于他，最初也仅仅是一场各取所需、利益最大化的合作，苏挽棠是他经过精密评估后选择的、最合适的“合伙人”。 可这个“合伙人”，似乎正在试图打破最初的协议框架，引入他未曾计划过的变量。 他停下脚步，面向墨色翻涌的大海，点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一如他此刻有些纷乱的心绪。 “我允许它存在。”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连他自己都有一瞬间的微怔。那不是他惯常的、经过严密逻辑推导后给出的回应，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是对她那份过于直白的坦诚的某种……回馈亦或是，对她口中那“一点点喜欢”的……某种程度的认可 陆烬寒微微蹙眉，深吸了一口烟，任由尼古丁的气息在肺里转了一圈，再缓缓吐出，仿佛要将那丝莫名的躁动也随之驱散。 他想起她初到陆家时的小心翼翼，想起她在面对苏晴雨挑衅时的冷静反击，想起她默默准备好符合他口味的早餐，想起她在排球场上哪怕不擅长也努力接球的样子，更想起今晚，她鼓足勇气，在镜头前，在众人面前，坦诚她那“不合时宜”的期待。 她和他见过的很多女人都不一样。不像那些冲着陆家财富和地位而来的名媛，带着精心算计的笑容；也不像那些试图用眼泪或撒娇来换取利益的人，显得脆弱而麻烦。苏挽棠身上有一种奇特的韧性，她承认联姻的现实，却不甘于仅仅做一个傀儡；她对他有所期待，却并未采取死缠烂打或令人厌烦的手段，而是用一种近乎笨拙的真诚，一点点地靠近。 这种靠近，起初他并未在意，甚至带着审视和警惕。但不知从何时起，他发现自己会注意到她的一些小习惯，会在她安静待在角落时，下意识地确认她的存在，会因为她偶尔流露出的、与外界传闻不符的灵动而觉得……有趣。 是的，有趣。 陆烬寒的指尖轻轻弹了弹烟灰。他不得不承认，苏挽棠成功地引起了他的“兴趣”。这种兴趣，最初或许源于对她“表演”的观察，但渐渐地，他发现那并非全然是表演。她的真诚与小心翼翼，她的坚韧与偶尔的慌乱，混合成一种复杂的、让他无法轻易归类的气质。 今晚，当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望向他时，他惯常用以抵御外界的冰墙，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敲击了一下，产生了一道细微的、几乎不可察的裂隙。 “允许它存在”，意味着他不再完全排斥“感情”这个变量介入到他与她的关系之中。这意味着，他单方面修改了那份“合作协议”的隐含条款，为一种未知的、不确定的可能性，留下了一扇窗。 这对他而言，是前所未有的。 理性在告诫他，引入情感变量会增加关系的复杂性和不可控性，是低效且充满风险的。但另一种更隐晦、更陌生的情绪，却又在隐隐拉扯着他。那是一种……好奇。他想知道，如果允许那“一点点喜欢”存在，后续会如何发展苏挽棠，这个被他定义为“合适合伙人”的女人，如果剥去联姻的外衣，她本身，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她的“喜欢”，又能持续多久，能深入到何种地步 这种好奇，战胜了一贯的绝对理性，促使他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麻烦。”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厌烦，反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探究。将烟蒂碾灭在随身携带的便携烟灰缸里，陆烬寒转身，望向远处那排亮着温暖灯光的海边小屋。其中一盏灯下，住着那个刚刚搅乱了他一池静水的女人。 他心想：虽然我与挽棠是协议婚姻，起始于一场冷冰冰的利益交换。我从未期待过其中掺杂任何个人情感，也认为那毫无必要。但不得不承认，苏挽棠……她似乎有种特别的能力，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打破既定规则。我竟然有点……喜欢她这种不按常理出牌，却又并非毫无章法的样子这种陌生的、带着些许暖意的情绪波动，虽然低效，但……似乎也并不全然令人排斥。 这个认知清晰地浮现在脑海时，陆烬寒的眸色深了深。他习惯于掌控一切，包括自己的情绪。如今，出现了一个能让他情绪产生波动，甚至让他主动“允许”某种不确定性存在的人，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其特别的事。 他需要重新评估苏挽棠的价值，不仅仅作为“陆太太”的商业价值和社会价值，还有她作为“苏挽棠”这个人，对他个人而言，可能产生的……影响和价值。 冰封的心湖，投入了一颗名为“苏挽棠”的石子，涟漪已荡开，再难恢复绝对的平静。 --- 另一边，海边小屋内。 苏挽棠并不知道陆烬寒内心经历了一场怎样的风暴与权衡。在与系统交流，得知自己竟然是“全宇宙同难度攻略者中的优等生”后，她心头的阴霾和无力感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和更加坚定的决心。 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面容依旧带着些沐浴后的红润，眼神却比之前更加清亮和坚定。 “维持当前策略……展现价值与独特性……让他觉得有趣、有价值、不麻烦……”她低声重复着系统的建议，脑海中迅速规划着接下来的行动方针。 既然不能急于求成，不能刻意讨好，更不能算计操纵，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做自己，一个更好的、更鲜活的自己。在原主的人设基础上，融入她自己的特质——温柔但不软弱，活泼但不浮躁，真诚而有分寸。 她决定，继续保持并优化“温柔活泼”的陆太太人设。这种形象易于被外界接受，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陆烬寒的戒备。毕竟，一个情绪稳定、积极向上、不给他添麻烦的“合作伙伴”，总比一个愁眉苦脸或歇斯底里的联姻对象要好得多。 但同时，她也要在不经意间，展现出更多属于她“苏挽棠”本身的独特价值。比如，她可以更自然地运用她的厨艺，不仅仅是做合他口味的早餐，也可以在合适的时机，为大家准备一些惊喜小食，展现她在这方面的擅长和用心。比如，在接下来的集体活动中，她可以更积极地参与，展现出她除了“温柔”外的其他面貌，比如学习能力、团队协作精神，或者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幽默。 最重要的是，要把握好“度”。活泼不能过头变成聒噪，关心不能过度变成束缚，展现价值不能变成刻意炫耀。一切都要显得自然而不做作，是“苏挽棠”这个人本身就是这样，而非为了攻略他而表演。 想通了这些，苏挽棠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她不再将攻略陆烬寒看作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需要绞尽脑汁去讨好的任务，而是视为一场提升自我、同时引导对方发现自我价值的漫长旅程。她是园丁，要做的就是悉心培育自身，然后静待花开——虽然这朵“冰原之花”开花的速度可能极其缓慢。 她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温柔和些许灵动气息的笑容。很好，就是这个状态。 ---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入屋内。 苏挽棠比平时醒得稍早一些，神采奕奕地起床洗漱。她挑选了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颜色明亮但不刺眼，衬得她肌肤更加白皙，整个人看起来清新又充满活力。 她来到厨房时，发现陆烬寒已经坐在了他常坐的位置，正看着平板电脑上的财经新闻。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苏挽棠心中微紧，但面上却绽开一个自然而亲切的笑容：“早上好，烬寒。” 语气轻快，带着晨起的清新感。 陆烬寒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目光重新落回平板，但若仔细看，会发现他滑动屏幕的指尖有片刻的停顿。 “今天天气真好，”苏挽棠一边熟练地准备早餐，一边用闲聊般的语气说道，“看到外面阳光灿烂，感觉心情都变好了。”她没有刻意找话题围绕陆烬寒，只是自然地分享自己的感受。 陆烬寒没有接话，厨房里只剩下煎蛋的滋滋声和咖啡机工作的细微声响。 苏挽棠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动作麻利地将烤好的吐司、煎蛋、培根和新鲜水果摆盘。她特意将陆烬寒的那份煎蛋做成了他偏好的单面煎，溏心程度恰到好处。 当她将早餐端到陆烬寒面前时，他抬眼看了她一下，淡淡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苏挽棠笑容依旧，在他对面坐下，开始享用自己那份早餐。她吃得斯文，但速度不慢，偶尔会因为吃到喜欢的食物而微微眯起眼睛，像一只满足的猫咪。 整个早餐过程，她没有再试图找陆烬寒搭话，只是安静地享受着食物和晨光，周身散发着一种舒适而平和的气息。这种不打扰、不索取，只是安然存在的状态，反而让习惯了各种应酬和算计的陆烬寒，感到一种罕见的放松。 他偶尔会从新闻中抬眼，目光掠过她认真吃东西的侧脸，掠过她随着窗外海鸟飞过而好奇望去的灵动眼神。今天的她，似乎比往常更……明亮一些。像窗外初升的太阳，温暖而不灼人。 他想起昨晚自己那句“允许”，再看眼前这个似乎毫无阴霾、依旧保持着“温柔活泼”表象的女人，心中那丝探究欲再次升起。她是真的如此豁达，还是将昨晚的一切深埋心底，依旧在小心翼翼地扮演着她的角色 无论是哪一种，陆烬寒不得不再次承认，苏挽棠，确实比他最初预想的，要“有趣”得多。 而他，似乎并不排斥这种“有趣”带来的，对他既定世界的微小冲击。 早餐在一种微妙而平静的氛围中结束。当苏挽棠收拾好餐具，笑着对他说“待会儿活动见”时，陆烬寒看着她的背影，心中那个关于“重新评估价值”的念头，愈发清晰起来。 冰隙已开，微光投入。或许，他该花点时间，仔细审视一下这位名义上的妻子，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他未曾发现的“价值”与“独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