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 暗桩作祟，青史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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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三日，将整座京城都泡得发潮。吏部衙门外的梧桐树，叶子落了满地，踩上去咯吱作响，像是谁在低声呜咽。 林微站在窗前，看着檐角垂落的雨帘，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棂。案头堆着的，是各州呈报上来的贡院选址折子，厚厚一摞，却没几本是能让人省心的。 自紫宸殿定下调子，贡举改制的诏令传遍天下，已经过去半月。寒门子弟欢呼雀跃，奔走相告，那些藏在乡野间的饱学之士，更是摩拳擦掌，盼着能一朝鲤鱼跃龙门。可与之相对的，是各州府的拖沓推诿，以及那些无处不在的暗箭。 “大人，江南道的折子又被打回来了。”属官沈砚抱着一叠文书进来，脸色凝重，“说是选好的贡院地址，昨夜突发地陷，地基全毁了。江南道观察使说，此事太过蹊跷，怕是有人暗中动手脚。” 林微的眉峰微微一蹙，转过身来。沈砚是她亲手提拔的寒门士子，为人正直，办事干练，是她推行新政的左膀右臂。她接过折子，快速扫了几眼，眼底的寒意渐浓。 江南道选的贡院地址，是前朝的一座书院旧址，地势平坦，风水极佳，还是苏瑾亲自派人去勘验过的，怎么可能说陷就陷 “地陷的具体位置在哪可有人员伤亡”林微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就在书院正堂的地基下，说是塌了个丈许深的大坑，幸好是夜里，没人值守，倒是没伤人。”沈砚叹了口气，“只是江南道那边，世家势力盘根错节，观察使虽是咱们的人，可手伸不了那么长，怕是查不出什么头绪。” 林微将折子扔在案头，指尖划过冰冷的纸面。这已经是第三起了。先是河东道的贡院木料被人纵火烧毁，接着是岭南道的监考官被人买通，连夜卷了官印跑路，如今江南道又来个地陷。桩桩件件，看似意外，实则都是冲着贡举改制来的。 那些蛰伏的世家暗桩，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去把地图拿来。”林微沉声道。 沈砚应声，连忙从书架上取下《大启舆图》，在案头铺开。牛皮纸绘制的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各州府的疆域，林微拿起朱笔，在河东、岭南、江南三处，各画了一个圈。三个圈，连成一线，正好是世家势力最雄厚的东南半壁。 “这些人，是想逼着陛下收回成命。”林微的声音冷得像窗外的雨，“断了他们的晋身之路，他们就断了寒门子弟的希望。好，好得很。” 沈砚看着地图上的三个红圈，背脊发凉。他出身寒门，深知十年寒窗苦读的滋味，若贡举改制就此搁浅，不知有多少寒门士子要抱憾终生。“大人，咱们不能就这么看着。要不，调禁军去各州督查” “禁军是天子亲军，岂能轻动”林微摇了摇头，“况且，那些暗桩藏得极深，明面上的督查，只会打草惊蛇。咱们得换个法子。” 她走到案前，拿起笔，蘸了浓墨，在纸上快速写了几行字。一是令各州府将贡院选址，改在府衙附近，派兵严加看守；二是令苏瑾的商行，调拨一批坚固的石料和木料，加急运往受灾各州；三是秘密传令各州寒门士子，让他们自发组织起来，守护贡院，凡发现可疑人员，可直接扭送官府。 “把这个拟成诏令，加盖吏部官印，八百里加急发出去。”林微将纸递给沈砚，“另外，你亲自去一趟江南道，带上我的手谕，告诉观察使，放手去查，出了事，我担着。” 沈砚接过纸，看着上面力透纸背的字迹，眼眶微微发热。他躬身行礼，声音铿锵：“下官遵命！定不辱使命！” 沈砚走后，书房里又恢复了寂静。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像是敲在人心上。林微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端起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接着是霜叶的声音：“大人，王爷来了。” 林微抬头，只见宇文擎一身玄色常服，撑着一把油纸伞，从雨幕中走来。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却丝毫不减他的挺拔俊朗。他走进书房，将伞搁在门边，目光落在林微苍白的脸上，眉头皱了起来。 “又熬了一夜”宇文擎的声音带着责备，却又透着心疼，他走上前，伸手覆上她的额头，“怎么脸色这么差” 林微躲开他的手，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累。” 宇文擎看着案头堆积如山的折子，又看了看那张被朱笔圈满的舆图，哪里还不知道她的难处。他叹了口气，将一件带着体温的披风披在她身上，沉声道：“那些世家暗桩，太过猖獗。我已经让人去查了，河东道的那场火，是琅琊王氏的家奴放的，人已经抓到了，只是嘴硬得很，不肯招认背后主使。” 林微心中一动，抬眸看向他：“人在哪” “在禁军大牢里。”宇文擎道，“我本来想直接审了，又怕打草惊蛇，这才来问问你的意思。” 林微沉默片刻，眼底闪过一丝精光。琅琊王氏，王嵩虽然被革职下狱，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家族势力依旧庞大。河东道的火，江南道的地陷，恐怕都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带我去见见他。”林微站起身，语气坚定。 宇文擎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 禁军大牢设在京城西北角，阴冷潮湿，常年不见天日。马车在雨幕中疾驰，半个时辰后，便停在了大牢门外。林微跟着宇文擎走进去，一股浓重的霉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牢头早已得到消息，恭敬地引着他们往里走。最深处的牢房里，锁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浑身是伤，蜷缩在草堆里，听到脚步声，才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怨毒的眼睛。 “是你”汉子看到林微，像是疯了一般，猛地扑到牢门上，双手抓着冰冷的铁栏，“妖女！都是你这个妖女！毁了我们王家的前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林微站在牢门外，冷冷地看着他，目光锐利如刀，像是要将他看穿。“河东道贡院的火，是你放的江南道的地陷，是不是也是你们王家干的” 汉子梗着脖子，啐了一口血沫：“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能奈我何世家子弟的荣耀，岂容你一个卑贱的女子践踏！” “卑贱”林微笑了，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讥诮，“你烧了寒门士子的晋身之路，害了无数人的十年寒窗，你有什么资格说卑贱” 她往前走了一步，目光落在汉子布满伤痕的脸上，声音陡然转厉：“王嵩已经下狱，王家树倒猢狲散，你以为你守口如瓶，就能保得住那些躲在背后的人告诉你，晚了！” 汉子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的怨毒，渐渐被恐惧取代。 林微看着他的反应，心中有了底。她放缓了语气，声音平静却带着蛊惑：“我知道，你不过是个跑腿的，真正的主谋，是王家那些躲在后面的老东西。你替他们卖命，可他们未必会记得你的好。你家里，还有妻儿老小吧你若死了，他们怎么办”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撬开了汉子的嘴。他的肩膀垮了下来，眼神黯淡下去，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我说……我说……” 半个时辰后，林微和宇文擎走出了大牢。雨已经停了，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清香。 “王家果然是主谋，江南道的地陷，是他们买通了当地的工匠，在地基下埋了炸药，夜里引爆的。”宇文擎的声音冰冷，“还有岭南道的监考官，也是被王家收买的。” 林微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杀意。这些世家大族，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把这份供词，呈给陛下。另外，传令下去，查封王家在各州的产业，将那些参与此事的人，全部抓起来，严加审讯。” “好。”宇文擎应下，又看着她疲惫的脸，心疼地说，“回去歇会儿吧，这里有我。” 林微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远方。天边的鱼肚白，渐渐染上了一抹红霞，像是燃烧的火焰。“我还有件事要做。” 她转身，朝着吏部衙门的方向走去。宇文擎看着她的背影，沉默片刻，也撑着伞，跟了上去。 吏部衙门的书房里，林微铺开一张宣纸，研好墨，提起笔。她要写一份奏折，一份关于贡举改制的补充诏令。她要在诏令里写明，凡今后科举，不仅要考策论经义，还要考时务策，考民生疾苦，考家国天下。她要让那些寒门士子，不仅能读书，还能学以致用，成为真正的国之栋梁。 她还要在诏令里，加上一条，凡阻挠新政者，无论身份高低，一律严惩不贷，其罪行，还要刻在石碑上，立在贡院门口，让后世子孙，都看看这些人的嘴脸。 笔尖落在宣纸上，沙沙作响。宇文擎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挺直的背影，看着她笔下流淌出的字字句句，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敬佩。 这个女子，从侯府的假千金，一步步走到今天，经历了多少风雨，承受了多少非议，却始终没有放弃。她的心里，装的不是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是天下的寒门士子，是这大启的万里江山。 不知过了多久，林微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宣纸上的字迹，铁画银钩，力透纸背，末尾，是她的签名：吏部中丞，林微。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接着是沈砚兴奋的声音：“大人！好消息！江南道的寒门士子，自发组织起来，日夜守护贡院，还抓到了几个偷偷摸摸的工匠，都是王家派去的！” 林微抬起头，看向窗外。天边的红霞，已经铺满了半边天，绚烂得像是一幅画。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她的脸上，暖洋洋的。 她笑了，笑容明媚得像是雨后的阳光。 她知道，前路依旧漫长，依旧布满荆棘。那些世家大族，绝不会就此罢休，三皇子宇文铭，更是虎视眈眈。可那又如何 她有宇文擎的支持，有苏瑾的财力，有千千万万寒门士子的拥护。她的身后，是民心，是天意，是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 她拿起那份写好的奏折，转身看向宇文擎，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走，我们进宫。” 宇文擎看着她，点了点头，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贴，温暖而有力。 两人并肩走出吏部衙门，阳光正好，洒在他们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远处，传来寒门士子的欢呼雀跃声，此起彼伏，像是一首激昂的战歌。 林微抬头望向天空，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她仿佛看到，数年之后，各州贡院人头攒动，寒门士子挥毫泼墨；她仿佛看到，朝堂之上，新人辈出，吏治清明；她仿佛看到，万里江山，国泰民安，盛世华章。 那一刻，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滚烫的热流。 青史留名，丹心永照。 这，才是她想要的，真正的凤啼权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