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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达慕盛会结束后的第三日，苍狼部王庭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 不同于前几日的比试场地，宴会设在王庭中央的黄金大帐内。帐高五丈，方圆三十余丈，足够容纳数百人同时宴饮。帐内四壁悬挂着绣有金色狼图腾的绸缎，地面铺满厚实的羊毛地毯，中央区域留出大片空地，用于歌舞表演。 龙泽端坐主位，身着明黄色龙纹常服，头戴金冠，虽面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尚可。阿史那可汗坐在他右侧，一身深褐色绣金狼纹礼服，神色间虽仍有几分不快，却也维持着表面的礼节。 凤吟国使团被安排在左侧首席。穆歌、白岳轼、龙茗涛、武子俊四人坐在第一排，身后是柳云鹏、柳珩等随行官员。东城千念作为“江湖人士”，坐在稍靠后的位置，与墨风、贺兰辞相邻。 草原各部首领则分坐右侧，按部族实力排列。白鹿部乌兰坐在最前，黑水部、灰狼部、赤鹰部等依次排开。 瑾卿王子和瑾姝公主坐在可汗下首。 瑾卿王子今日换了一身墨绿色锦袍，长发以金冠束起，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仿佛前几日那些明争暗斗从未发生过。 瑾姝公主则是一身火红色盛装，裙摆缀满细小的金铃，走动时叮当作响，那双碧绿色的眸子在灯火下格外明亮。 “诸位，”可汗举杯起身，声音洪亮，“那达慕盛会圆满结束，今日设宴庆功，既是祝贺获胜者，也是感谢远道而来的凤吟国贵宾。来，满饮此杯！” “敬可汗！敬陛下！”众人齐声应和，举杯共饮。 酒是草原特有的马奶酒，口感醇厚，后劲却足。一杯下肚，帐内气氛顿时热络起来。 穆歌放下酒杯，目光扫过帐内。他的位置正好能将全场尽收眼底——龙泽与可汗的客套寒暄，瑾卿王子那看似温和实则阴冷的笑容，草原各部首领或钦佩或嫉妒的眼神，以及…… 他的目光在东城千念身上停留了一瞬。 东城千念今日难得换了身正式的装束——银白色长袍，袖口衣襟绣着暗银色云纹，银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他端坐在那里，粉瞳微垂，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与周围喧嚣的氛围格格不入。 倒是墨风与他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位神秘的鬼族男子今日穿了一身绛红色锦袍，衣襟袖口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彼岸花纹，红眸在灯火下流转着惑人的光泽。他斜倚在软垫上，姿态慵懒，唇角始终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这场宴会只是他闲暇时的一场游戏。 贺兰辞坐在墨风身侧，一身月白色襦裙，长发挽成精致的发髻，斜插一支青玉簪。她今日异常安静，只是默默饮酒。 “穆大人，”身旁传来乌兰的声音，“那日套马比试，你虽未上场，但贵国龙公子的表现，着实令人叹服。” 穆歌转头，对这位白鹿部女首领微微颔首:“乌兰首领过奖。倒是首领的技艺，让穆某大开眼界。” 乌兰微微一笑，碧绿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穆大人不必谦虚。我虽远在草原，却也听说过天秘阁穆歌的大名——观一叶而知秋，窥一斑而见全豹。穆大人虽未出手，但贵国使团能有如此战绩，想必离不开穆大人的运筹帷幄。” 这话说得巧妙，既恭维了穆歌，又不着痕迹地点出了他的重要性。 穆歌正要回应，却听主位方向传来瑾卿王子的声音:“说到运筹帷幄，我倒想起一事。”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瑾卿王子。 他端着酒杯，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凤吟国使团，最后落在龙茗涛身上:“龙公子那日套马比试，以妖兽为猎，确实精彩。但不知龙公子身边那位……身手不凡的护卫，今日为何没来” 来了。 龙茗涛心中一凛。这王子果然不会轻易罢休。 龙茗涛面色不变，放下酒杯，平静道:“言决前日与妖兽搏斗时受了些伤，正在休养。王子殿下对他如此关心，倒是让龙某受宠若惊。” “关心是应该的。”瑾卿王子笑容不变，“毕竟，能以一己之力击退三头妖兽的勇士，在草原上也极为罕见。不知龙公子是从何处寻得这般人才的” 这话问得刁钻。若回答得太详细，容易露出破绽；若回答得太敷衍，反而惹人怀疑。 龙茗涛沉吟片刻，缓缓道:“言决是我远方的表弟，来到我府上不过数月，有些蛮力罢了。” 瑾卿王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笑道:“原来如此。龙公子仁善，倒是让我惭愧。” 他重新坐下，仿佛刚才的追问只是一时兴起。 但帐内的气氛，已悄然发生了变化。 果然，酒过三巡，歌舞登场时，瑾卿王子又有了动作。 一群身着彩衣的舞女涌入帐中，随着乐师的鼓点翩翩起舞。她们的舞姿热情奔放，衣袂翻飞间露出白皙的手臂和小腿，引得帐内不少草原汉子高声喝彩。 但瑾卿王子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凤吟国使团这边。 当一曲终了，舞女退下时，他忽然起身，走到中央空地，向龙泽和可汗行礼:“父汗，陛下，今日庆功宴，光是看舞未免单调。儿臣有个提议——” “哦”可汗挑眉，“说来听听。” “凤吟国使团中的贺姑娘之前一舞惊人，儿臣记忆犹新。”瑾卿王子看向贺兰辞，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光芒，“不知今日，可否请贺兰姑娘再舞一曲，让我草原儿女再开开眼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贺兰辞身上。 贺兰辞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 白岳轼皱眉，正要开口替她解围，却听贺兰辞平静道:“王子殿下谬赞。只是今日这庆功宴，主角是那达慕的获胜者，妾身一个舞姬，岂敢喧宾夺主” 她这话说得委婉，却暗含拒绝之意。 但瑾卿王子显然不打算放过她:“贺姑娘此言差矣。庆功宴本就是同乐之宴，何分主次莫非姑娘是瞧不起我草原，不愿献舞” 这话就有些重了。 贺兰辞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正要反驳，却听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 “王子殿下此言，未免强人所难。”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墨风。 他依旧斜倚在软垫上，手中把玩着一只空了的酒杯，红眸似笑非笑地看着瑾卿王子:“贺姑娘既然不愿，自有她的道理。殿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瑾卿王子脸色一沉:“墨风公子，这是本王子与贺姑娘的事，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墨风缓缓坐直身体，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贺姑娘是在下的故人。她的事，就是在下的事。” “故人”瑾卿王子眯起眼。 “是啊。”墨风起身，走到贺兰辞身边，伸手轻轻拂过她鬓角的碎发，动作亲昵自然，“多年不见，丫头还是这般倔强。” 贺兰辞身体一僵，却没有躲开。 帐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墨风这是在为贺兰辞撑腰，而且是以一种极其暧昧的方式。 瑾卿王子脸色变幻，最终冷笑一声:“原来如此。倒是本王子唐突了。” 他转身回到座位，不再纠缠。 贺兰辞低下头，指尖微微颤抖。她能感觉到，白岳轼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中有疑惑，有不解。 墨风的手还停在她发间，那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让她浑身不自在。 “师父……”她低声唤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 墨风收回手，轻笑一声:“怎么，嫌师父多管闲事了” “不……”贺兰辞摇头，“只是……” “只是不想让某些人误会”墨风瞥了白岳轼一眼，红眸中闪过一丝玩味，“丫头，有些事，越解释越乱。不如顺其自然。” 说完，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 但帐内的气氛，已彻底变了。 草原各部首领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显然已将贺兰辞和墨风的关系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瑾卿王子则阴沉着脸，一杯接一杯地灌酒。 龙泽适时开口，打破了僵局:“歌舞虽好，但今日既是庆功宴，不如请各位获胜者上前，接受封赏。” “陛下所言极是。”可汗立刻接话，吩咐侍从，“把奖品抬上来！” 几名壮汉抬着三个锦盒走进大帐。 第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那枚“龙纹玉璧”——骑射比试的额外奖赏。按照规则，瑾卿王子和龙茗涛并列第一，本应共享此奖，但可汗显然做了变通。 “骑射比试，瑾卿与龙公子并列第一，但龙公子后两场表现更为出色。”可汗高声道，“经与皇帝陛下商议，决定将此玉璧赐予龙茗涛，以彰其能！” 龙茗涛起身，恭敬行礼:“谢陛下，谢可汗。” 他上前接过玉璧，神色平静，并无太多喜色。 第二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枚通体漆黑的獠牙，足有半尺长，表面泛着幽暗的光泽——正是草原圣物“苍狼之牙”。 “摔跤比试冠军，龙茗涛！”可汗高声道，“赐苍狼之牙！” 龙茗涛再次上前，接过獠牙。这一次，草原各部首领的眼神明显不同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嫉妒和认可的眼神。 第三个锦盒打开，里面是黄金和珠宝——套马比试的奖赏。 “套马比试冠军，龙茗涛！赐黄金千两，珠宝十盒！” 三场比试，三份重赏。 龙茗涛站在大帐中央，手中捧着玉璧和獠牙，身后是堆积如山的黄金珠宝。灯火映照下，他月白色的身影挺拔如松，竟有几分孤高绝世的意味。 草原各部首领虽然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凤吟国的公子，确实配得上这些荣誉。 瑾卿王子死死盯着龙茗涛，手中的酒杯几乎要被他捏碎。 耻辱。 这是莫大的耻辱。 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一个外人夺走了所有荣耀，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王子殿下，”身旁的侍卫低声提醒，“注意仪态。” 瑾卿王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向龙茗涛，又看了看穆歌、白岳轼，最后目光落在东城千念身上。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成型。 既然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 既然一个人不行，那就…… 联合同样想让他们死的人。 他的目光，悄悄投向帐外。 夜色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宴至中旬，酒酣耳热。 不少草原汉子已喝得东倒西歪，高声划拳，放声歌唱。凤吟国使团这边，武子俊也已微醺，正拉着柳云鹏拼酒，柳珩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白岳轼端着酒杯，目光不时飘向贺兰辞。她依旧坐在墨风身侧，两人低声交谈着什么，看起来十分熟稔。 月离坐在侍从席位上，小口小口地喝着马奶酒，脸颊微红。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白岳轼，眼中满是依恋。 穆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暗叹。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他端起酒杯，正要饮下，却听身旁传来东城千念的声音:“少喝点。” 穆歌转头，正对上那双粉瞳。东城千念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侧的空位上，手中也端着一杯酒，却只是轻轻摇晃，并未饮用。 “怎么”穆歌挑眉，“怕我喝醉” “怕你出事。”东城千念淡淡道，“今夜……不太平。” 穆歌心中一凛，压低声音:“你感知到了什么” “杀意。”东城千念的目光扫过全场，“不止一处。” 穆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瑾卿王子正与几个草原部族首领低声交谈，神色阴冷；可汗虽在笑，眼神却不时瞥向龙泽，带着审视；甚至那些看似醉酒的草原汉子中，也有几道目光过于清醒，始终锁定在凤吟国使团身上。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平安离开草原。”穆歌沉声道。 “从来就没想过。”东城千念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粉瞳中闪过一丝银光，“不过，想杀我们，也得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就在这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报——！”一名侍卫匆匆闯入，单膝跪地，“可汗，陛下，帐外有人求见！” “何人”可汗皱眉。 “她自称江湖人士……小钰。” 话音落下，满座皆惊。 江湖人士明明就是九极妖圣！ 在座之人但凡知晓四界之事的绝对听过此人名号。 那个传说中的妖族大能 她怎么会来这里 帐帘被掀开，一道身影款款走入。 银白长发如瀑布般垂落，一身白金色长裙在灯火下流光溢彩，红眸流转间，顾盼生辉。正是小钰。 她手中还牵着一个小女孩——夭夭。夭夭今日穿了身粉色的小裙子，两个丸子头上各系了一个铃铛，走起路来叮当响，红宝石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帐内众人。 “小女子见过陛下，可汗。”小钰学着人类的样子请安道。 皇帝抬手，龙椅上的锦缎纹丝不动，声音沉如古钟：“免礼，平身吧。赐座。”身侧的可汗亦颔首，草原口音混着汉话，爽朗又不失威仪：“不必多礼，坐。” “哟，好热闹啊。”小钰嫣然一笑，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东城千念身上，“东城公子，好久不见。” 东城千念微微颔首:“好久不见。” 小钰却看向瑾卿王子，红眸中闪过一丝冷意:“王子殿下，听说前几日，我女儿在你地盘上受了点惊吓” 瑾卿王子脸色一白。 他当然知道小钰说的是什么——夭夭被神秘人掳走，在黑风崖遇险的事。虽然与他无关，但毕竟发生在苍狼部的地盘上。 “前辈，此事……”他试图解释。 “不必解释。”小钰打断他，笑容依旧灿烂，眼中却无丝毫温度，“我只是提醒殿下，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做了就要付出代价。” 她说完，不再看瑾卿王子，而是低头逗弄夭夭:“宝贝，想吃什么娘给你拿。” 帐内气氛顿时诡异起来。 草原各部首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九极妖圣的威胁，可不是开玩笑的。 瑾卿王子脸色铁青，却不敢发作，只能默默喝酒。 而小钰的出现，也让原本暗流涌动的局势，变得更加复杂。 穆歌看着这一幕，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这场庆功宴，恐怕要出大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