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啼惊圣心，心声破天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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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不知持续了多久。 仿佛只是一个短暂的瞑目，又仿佛过去了亿万年。张伟——或者说，朱雄英的意识，在那片温暖、安全、无需思考的黑暗中浮沉，几乎要彻底沉醉于这种回归生命原初的宁静。 但某种强烈的、来自本能的挤压感，粗暴地打断了他的沉眠。 不对劲。 周围的“世界”在剧烈地收缩、挤压，推动着他向某个未知的、狭窄的通道滑去。温暖包裹的液体正在流失，一种前所未有的暴露感和窒息感同时袭来。 发生了什么 恐慌再次攫住了他。他想要挣扎，却无力控制这具不属于他的、无比稚嫩的身体。他只能被动地随着那股强大的力量被推送、挤压…… 外界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嘈杂。 急促的脚步声，宫女宦官压低的、却又掩饰不住紧张的呼吸声，产婆沉稳而有力的指令：“娘娘，用力！就快出来了！看见头了！” 还有一个强自压抑着痛苦、却又充满坚韧力量的女性呻吟声。是常氏！ 他要出生了！ 这个认知让朱雄英的意识剧烈震荡。穿越、胎儿、即将降生……这一切荒谬绝伦的事情正在真实发生！ 剧烈的挤压感达到顶峰，伴随着常氏一声耗尽全力的痛呼，他感觉自己猛地脱离了那个禁锢了他不知多久的温暖牢笼。 冰冷！ 刺眼的、即使他紧闭着眼睑也能感觉到的光亮！ 空气第一次涌入他那从未使用过的肺部，强烈的刺激迫使他张开了嘴—— “哇啊——！！！” 一声响亮而稚嫩的啼哭，骤然划破了东宫产房内紧张而期待的气氛。 “生了！生了！是位皇孙！恭喜太子妃！贺喜太子妃！”产婆喜悦的声音高高响起，带着如释重负。 “快！快抱给陛下和太子爷看看！”另一个女官的声音急切地催促着。 朱雄英感觉自己被一双温暖但略显粗糙的手小心翼翼地托起，然后被柔软的绸缎包裹起来。他被抱着，快速移动。 外界的光线透过薄薄的眼皮，呈现一种朦胧的红色。他努力想“看”，却只能感受到模糊的光影。各种声音涌入他嗡嗡作响的小耳朵：道贺声、笑声、急促的脚步声……一片喜庆的忙乱。 他被抱出了产房，来到了外殿。 这里的气氛更加肃穆，但也洋溢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喜悦。 “陛下，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顺利诞下皇孙！母子平安！”抱着他的女官声音激动地禀报。 “好！快！抱过来给咱看看！”那个低沉威严的声音——朱元璋——立刻响起，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急切和喜悦。 朱雄英感觉自己被递到了另一双手中。 这双手，更大，更有力，布满了粗糙的老茧，甚至有些硌人。但这双手却异常稳定，托着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与他威严气势不符的小心翼翼。 一股浓郁的、混合着些许汗味和一种独特龙涎香气的味道涌入鼻腔。「这就是朱元璋开创大明王朝的洪武皇帝我……我现在就在他手里」 巨大的不真实感再次袭来。 他努力想睁开眼，看看这位传奇帝王究竟是何模样，奈何新生儿稚嫩的眼睑沉重无比，只能勉强眯开一条极细的缝，视野里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粗犷的、下颌骨方阔的轮廓，和一双似乎正灼灼盯着他的、锐利无比的眼睛。 即使视线模糊，那股无形的、属于开国帝王的磅礴气势和威压，依旧让他这具婴儿的身体本能地感到一阵轻微的颤栗。 “好！好小子！哭声够响亮！像咱！”朱元璋洪亮的笑声震得朱雄英小小的耳膜嗡嗡作响，“瞧这眉眼，瞧这派头，是咱老朱家的种！是咱大明未来的顶梁柱！” “父皇说的是。”旁边响起朱标那敦厚温和的声音，同样充满了初为人父的激动，“孩儿……孩儿可否抱一抱” “急什么！咱还没看够呢！”朱元璋像是护着什么稀世珍宝，稍稍侧身，躲开了儿子伸过来的手，低下头，用那长满胡茬的下巴，极其轻柔地蹭了蹭孙儿娇嫩无比的脸颊。 这亲昵的举动却让朱雄英更加欲哭无泪。 爷爷诶！您老人家知道您这胡子有多扎人吗！还有，顶梁柱您可别逗了！您这大明朝未来的顶梁柱，按历史剧本，八年后就得嗝屁着凉！到时候您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哭都来不及！ 一想到那注定的、悬在头顶的死亡倒计时，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冲垮了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一丝丝理智。 求生的本能，对命运的愤怒，对这一切荒谬遭遇的控诉，在他那小小的胸膛里疯狂积聚，却无法通过言语表达万分之一的憋屈和恐慌。 所有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更加响亮、几乎称得上凄厉的啼哭，以及一股无法抑制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呐喊和吐槽，猛烈地爆发开来—— 「朱元璋！我艹！真的是朱元璋！我成了朱雄英！那个八岁就夭折的朱雄英！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救命啊！我想回去！我不想只活八岁啊！老天爷你玩我呢吧！我刚失业猝死，转头就送我来体验皇家限定版速通人生！还是地狱难度的！救命——！！！」 就在这婴儿啼哭声震屋瓦的刹那—— 正满心欢喜、沉浸在得嫡长孙的巨大喜悦和天伦之乐中的洪武大帝朱元璋，脑颅之中，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嗡——！ 一声清晰无比、绝无可能听错的、带着极度惊恐和绝望的陌生心音，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蛮横地炸响在他的意识最深处！ 那声音年轻，甚至带着一丝稚嫩（虽然他不懂何为“吐槽”的语气），但其中的内容，却字字如惊雷，轰得他这位尸山血海里杀出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开国皇帝，魂飞魄散！ 八岁夭折！ 朱雄英！ 只活八岁！ 速通人生！ 地狱难度！ 每一个词他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却构成了世上最恶毒、最恐怖、最无法理解的诅咒和预言！ 是谁！ 是谁在说话！ 妖孽！ 鬼怪！ 还是……上天示警！ 巨大的惊骇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淹没了所有的喜悦。朱元璋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猛地收缩到极致，爆发出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光芒。他托着婴儿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几乎要控制不住力道。 若非他一生经历过的风浪实在太多，心智早已锤炼得坚如铁石，此刻恐怕早已失手将怀中的孙儿摔落在地，或者惊骇欲绝地大叫出声。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猛地扫向四周！ 太子朱标还沉浸在喜悦中，脸上只有激动和渴望抱儿子的期盼，毫无异样。周围的宫女、宦官、侍卫，全都低眉顺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贺笑容，没有任何人露出丝毫听到那大逆不道之言的神情。 没有任何人开口！ 那声音……不是来自外界！ 朱元璋猛地低下头，目光死死锁定在怀中仍在放声啼哭的婴儿脸上。 是……是他！ 是这刚刚降生、除了哭什么都不会的婴孩！ 是他的嫡长孙，朱雄英！ 这怎么可能！ 一个婴儿，怎会有如此清晰、如此……骇人听闻的思维！ 可那声音响起的时间，与孙儿的啼哭完全同步！而且，那内容…… “父皇您……怎么了”朱标终于察觉到了父亲的异常。朱元璋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极其可怕，虽然迅速恢复了常态，但那骤然爆发的凌厉气势和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还是让朱标心头一紧。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沉得如同拉动风箱。数十年的帝王生涯，早已让他学会了如何用最快的速度压下惊涛骇浪，用最深沉的城府掩盖所有真实情绪。 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强行挤出一个看似自然的笑容，尽管那笑容显得有些僵硬和冰冷。他手臂放松了力道，重新变得轻柔，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 “无妨。”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甚至比平时更加低沉，刻意压下了所有波澜，“咱是太高兴了。这孩子……哭声洪亮，中气十足，好！甚好！” 他再次低头，看着怀中似乎哭累了、声音渐渐小下去的婴儿，目光变得无比深邃，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那里面，有惊疑，有震骇，有审视，有杀机，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对未知力量的极度警惕。 刚才那……究竟是幻听 是因得了嫡长孙，狂喜之下产生的癔症 还是……真的有什么诡异邪祟，依附在了他朱家的血脉之上！ 抑或是……上天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向他预示着什么！ 八岁夭折…… 这四个字，像是一根冰冷的毒刺，狠狠扎进了朱元璋的心底最深处。 他不动声色地将婴儿递还给旁边的女官，动作看似随意，实则每一个细节都落在了朱雄英身上。 “好生照料太子妃和皇长孙。”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若有任何闪失，咱唯你们是问！” “是！陛下！”宫人们战战兢兢地应下，小心翼翼地将襁褓接了过去。 朱元璋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包裹在明黄色绸缎中的小小婴儿，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标儿，随咱来。今日大喜，有些政事，也需尽快处理。”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如山岳，但只有跟在他身后最近的朱标，隐约感觉到，父皇的脚步，似乎比来时更加沉重，更加急促。 仿佛要尽快逃离什么，又仿佛要立刻去验证什么。 朱标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被抱走的儿子，总觉得父皇刚才的反应有些奇怪，但那巨大的喜悦很快冲散了这丝疑虑，连忙应道：“是，父皇。” 东宫外，秋日的阳光明亮而刺眼。 朱元璋走到殿外空旷处，猛地停下脚步，仰头望向湛蓝的天空。阳光照在他刚毅的脸上，却驱不散他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惊疑和冰冷。 那诡异的心声，如同魔咒，在他脑中反复回荡。 「……八岁就夭折的朱雄英……完了完了……」 他缓缓握紧了负在身后的双拳，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 无论刚才是幻听，是妖孽，还是天启…… 他，朱元璋，绝不允许任何东西，威胁到他的江山，他的子孙！ 尤其是这个刚刚降生，被他寄予厚望的嫡长孙！ 必须查清楚！ 必须弄明白！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而冰冷，如同潜伏在暗处的猛兽，重新锁定了目标。 而此刻，终于被抱回母亲身边、喝上第一口奶水的朱雄英，全然不知，自己那绝望下的内心咆哮，已经在那位多疑而雄猜的祖父心中，掀起了何等恐怖的惊涛骇浪。 他只是凭着本能吮吸着甘甜的乳汁，在极度的疲惫和惊吓中，沉沉睡去。 小小的眉头微微蹙着，仿佛在睡梦中，也在担忧着那仅有八年的、短暂而危险的未来。 历史的车轮，在他那一声石破天惊的啼哭与心声中，似乎微微偏转了一丝无人察觉的角度，朝着完全未知的方向，缓缓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