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廷议定良制，黄册与粮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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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达的葬礼过后，紫禁城内的悲戚气氛并未立刻散去，但帝国的车轮必须继续向前。数日辍朝哀悼已毕，朱元璋将那份对老兄弟的深切怀念与痛惜，深深埋入心底，转而化作为帝国奠定万世基业的更强决心。郭桓案暴露出的积弊犹在眼前，他深知，哀思之外，更需实干。仅靠杀戮震慑，终非长久之计。唯有建立稳固的制度，方能从根本上遏制贪腐，保障国帑民财。 这一日，他召集群臣于奉天殿，正式商议朱雄英此前建言、他深思熟虑已久的黄册与粮长二制。太子朱标亦端立于御阶之下，神情专注。 殿内，文武重臣分列两旁，气氛庄重。朱元璋高坐龙椅，目光扫过众人，开门见山：“郭桓一案，触目惊心！其所以能贪墨巨万，皆因户籍不清，田亩不实，税赋档案混乱，致使其等上下其手，欺瞒朝廷！此弊不除，国无宁日！” 他顿了顿，声音洪亮：“咱意已决，推行两大新政！其一，重造天下黄册！其二，设粮长之制！今日召尔等来，便是要议定细则，务求周密，可行之久远！” 户部尚书赵勉（郭桓案后战战兢兢，力求表现）率先出列，恭敬呈上初步方案：“陛下圣明！臣等遵旨议定，黄册之制，当以户为主，详列丁口、姓名、年岁、产业（田、地、山、塘）、应纳粮税数目。每户给发‘户帖’，以为凭证。” 朱元璋仔细翻阅，问道：“如何确保所载属实如何防止胥吏舞弊” 都察院左都御史出列补充：“回陛下，臣等议定，编造黄册时，须行‘清丈’之法。由朝廷派遣专员，会同地方官、里甲老人，共同实地丈量田亩，核查人丁。编造完成后，一式四份：一份存户部，一份存布政司，一份存府，一份存县。各册须用特定防伪纸张、统一格式，并加盖骑缝官印，定期核对。若有改动，须四册同时勘合，记录缘由，层层上报备案。胥吏若想篡改，难如登天！” 朱元璋点头，目光先后看向太子朱标和皇太孙朱雄英：“标儿，英儿，你二人可有见解” 朱标温声开口道：“父皇，儿臣以为，各位大人所议甚为周全。清丈田亩、一式四份、勘合备案，皆是堵漏良策。此举若能贯彻到底，天下田亩人丁皆在朝廷掌握之中，贪吏再无空子可钻。” 朱元璋微微颔首，又看向朱雄英。 朱雄英正在心中思忖： 「黄册的关键在于动态管理和信息核查。定期更新很重要，否则很快又会失实。另外，册籍的保管和调阅也需要规范，防止损毁或隐秘操作。」 他起身恭敬回道：“孙儿以为，父亲和各位大人所议甚为周全。只是，人丁田产，时有变动。或添丁进口，或田产交易，或灾荒减免。是否可定下规例，每十年一大造（全面重新编造），其间每岁由里甲汇总微小变动，呈报州县备案，称为‘小造’或‘岁计’，以便黄册数据常保新鲜此外，各级官府保管黄册之库房，需防火防潮，查阅抄录亦需严格记录，以防流弊。” 朱元璋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善！标儿稳重，英儿思远！便依此议，加入‘大造’、‘小造’之规，并严定册籍保管调阅之制！赵勉，此事由你户部总责，工部、都察院协办，太子居中协调督促，务求天下田亩人丁，尽在掌握！” “臣遵旨！”赵勉连忙应下。朱标也躬身领命：“儿臣遵旨。” 话题转向粮长制。礼部尚书（因涉及遴选标准）出列奏道：“陛下，关于粮长之选。臣等议定，于纳粮万石之区域设一粮长，由地方官于该区域内，遴选田亩多、德行好、有声望之良民担任，负责催征、收兑、解运税粮。” 朱元璋追问：“其权责利弊，可曾细议” 一位资深布政使出列，言辞谨慎：“陛下，粮长之利，在于减少征税环节，避免胥吏层层盘剥。然其弊亦存：若粮长本人仗势欺压小民，或与官吏勾结，或解运途中损耗亏空，责任难清。且粮长职责繁重，若处理不当，反成苦役，良民不愿充任。” 殿内一时沉默，此确为实情。 朱元璋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转向朱标与朱雄英：“标儿，英儿，你二人素有点子，对此有何看法” 朱标沉吟道：“父皇，粮长制确是一把双刃剑。用之得法，可直达乡里，省去中间盘剥；用之不当，则恐添新弊。儿臣以为，关键在于遴选必公，监督必严，赏罚必明。” 朱元璋点头：“嗯，切中要害。”然后看向朱雄英。 朱雄英心中快速思考： 「这确实是个两难问题。关键在监督和激励。要明确责任，也要给予适当待遇和上升通道，同时加强审计监督，防止其变成新的特权阶层。」 他整理思路，接着父亲的话回道：“爷爷，父亲所言极是。孙儿以为，或可再细化几点：其一，明确粮长任期，譬如三年一换……其二，粮长催征解运，须造具清册……其三，朝廷可酌情减免粮长自家部分徭役，或给予些许津贴，以示体恤……其四，都察院、按察司需加强巡查……其五，对于表现优异之粮长，可由地方官上报，朝廷给予旌表，甚至其子弟在科举入仕方面予以适当考量，以激励贤能。” 这一番话，既考虑了防止腐败，又考虑了调动积极性，还将监督机制融入其中，显得颇为系统。 朱元璋听罢，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好！太子持重，识其大体；英儿周详，补其细则！如此一来，扬其利而抑其弊，方是长久之道！”他对众臣道：“便依太子与皇太孙所议，将任期、考核、监督、奖惩诸细则，一并写入粮长制章程！此事由户部、吏部、都察院会同办理，亦由太子总揽其成！” “臣等遵旨！”众臣齐声应道。不少人看向朱标和朱雄英的目光，充满了对大明未来君主的期许。太子的沉稳与皇太孙的聪慧相得益彰，让人看到王朝延续的希望。 朱元璋最后肃然道：“黄册、粮长二制，乃固本培元之策！一经确立，便为大明定制！各衙门需通力协作，选派得力之人，切实推行！咱要看到，天下户籍清晰，田赋有序，贪腐之风，从源头上得到遏制！” “陛下圣明！臣等定当竭尽全力，推行新政！”群臣山呼。 廷议散去，两项关乎大明国计民生的重大制度，其基本框架和实施细则，在这场最高级别的会议中得以确立。阳光透过高大的殿门照射进来，仿佛预示着在经历了一场残酷的血腥清洗后，这个王朝正试图迈入一个更加注重制度建设的治理新阶段。 朱元璋看着身旁沉稳的太子和聪慧的孙儿，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是欣慰，是期望。帝国的重担，终将依次交付于他们肩上，而此刻，他已能看到那未来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