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黑猫在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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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天花板上的树影熬到天大亮,眼皮沉得像灌了铅,可刚合眼又猛地睁开——窗台上的铁栏杆把晨光切得细碎,落在对面墙上,照出个墨色的影子。 那影子蹲在走廊尽头的墙角,尾巴尖一下一下扫着地面。 我僵在床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是那只黑猫。 它昨晚还不在这儿。 我记得巡夜护士最后一次过病房是凌晨三点,当时走廊空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可此刻它就这么蹲在离我房门五米远的地方,黑得像团化不开的墨,眼睛在晨光里缩成两道金线,直勾勾钉着我床沿的位置。 阿丰,吃早饭了。 送餐车的响动惊得我打了个激灵。 小花护士端着托盘站在门口,发梢沾着晨露,笑容甜得像掺了蜜,可她的眼睛——我盯着她瞳孔里的反光,那里面没有我的影子,只有白墙和消毒水的味道。 我接过馒头时手指抖了下,瓷碗磕在床头柜上发出脆响。 黑猫的耳朵动了动,金线似的眼睛转向我,尾巴尖突然绷直。 看什么呢李大柱从被窝里探出圆脑袋,哈喇子沾在枕头上,又犯癔症了 我没理他。 馒头咬在嘴里像嚼棉花,喉咙发紧。 灰鼠说的老仓库还在脑子里转,可这只猫——它从哪来的 昨天还没见着,今天就蹲在我房门口,活像...活像在守着什么。 整个白天我都在找机会靠近它。 上午九点,我扶着墙,假装看窗外的梧桐树。 黑猫当时在二楼转角,正用爪子拨弄地上的碎纸片。 我刚挪两步,它突然弓起背,尾巴膨成毛掸子,地窜进消防通道的阴影里,再露头时已经在三楼窗台了。 中午放风时间,我故意落在队伍最后。 它蜷在花坛边的石凳上,阳光晒得毛蓬蓬的。 我刚要凑过去,张德顺的胶鞋声响起来。 那护工佝偻着背,手里攥着根麻绳,走到黑猫跟前蹲下来,压低声音:别让它乱跑,今晚还要用。 他的手指蹭过猫背时,黑猫突然发出咕噜声,可那声音太甜了,甜得像掺了假。 我躲在冬青丛后,指甲掐进掌心——今晚还要用,用它做什么 夜幕来得比往常快。 我缩在被窝里,听着李大柱的呼噜声数到十二下,轻轻掀开被角。 拖鞋是软底的,踩在瓷砖上没声。 经过护士站时,小花的白大褂搭在椅背上,人不知道去哪了。 黑猫在储物间门口。 它背对着我,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扫着地面,像在画什么符号。 储物间的门锁着,可门底下透出一线光,照得黑猫的眼睛泛着幽绿,像两盏小灯。 我屏住呼吸,离它还有三步远时,它突然转过脑袋—— 那不是猫的眼睛。 我喉咙发紧。 它瞳孔里映着我的影子,可那影子在扭曲,像被扔进了水里。 我想起父亲手机里那张野人山的照片,石碑上的纹路也是这样扭着,像活的。 咔—— 身后传来胶鞋碾过地面的声响。 我头皮发麻,本能地往楼梯间钻。 门轴轻响,我贴在墙角,看着张德顺的影子从储物间门口掠过。 他弯腰抱起黑猫,指节捏得发白,声音像砂纸擦过玻璃:有人在听。 黑猫在他怀里乖得反常,连爪子都没伸。 张德顺的脚步往院长办公室方向去了,我盯着他背影消失在转角,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贴在衬衫上冷得发抖。 有人在听——听什么听灰鼠的话听我的心跳 后半夜我没敢合眼。 月光透过铁窗爬进来,在墙上画出黑猫的轮廓。 枕头下的本子硌着腰,我摸出来翻到最新一页,铅笔尖在老仓库三个字上戳出个洞。 天快亮时我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再睁眼时,窗台上多了团墨色。 黑猫蹲在防盗网上,爪子勾着铁栏,正对着我笑。 它的嘴角往上翘着,可猫不该有这种表情。 我猛地坐起来,被子滑到腰间。 它的眼睛在晨雾里又变成了圆的,黑得像深潭,开口时声音很低,像有人在我耳朵里说话:别走太近,他们会知道。 我扑到窗边时,它已经跃下了窗台。 风卷着晨雾灌进来,我扒着铁栏往下看,只看见墙角的玉兰树晃了晃,几片花瓣飘起来,落进昨天灰鼠消失的爬山虎里。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跳成六点。 走廊传来早餐车的响动,小花的笑声像银铃似的飘过来。 我摸了摸窗台,还留着黑猫的体温,暖暖的,像团火。 这一夜过得太长,可更漫长的好像才刚开始。 接下来三天凌晨,我总在半梦半醒间听见细碎的响动。 有时是爪子挠窗的声音,有时是低低的、像人又像猫的呢喃。 我攥着枕头下的铅笔不敢动,直到天光漫进来,那些声音才像晨雾似的散了。 但我知道。 它还在。 它在等什么。 就像灰鼠在等老仓库的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