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林深不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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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黑暗如同浓墨般倾泻而下，将侥幸逃脱的几人紧紧包裹。气温骤降，白日的厮杀与奔逃带来的汗水此刻变得冰冷刺骨，黏在身上，引发一阵阵寒颤。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几人粗重未平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因伤痛而发出的细微呻吟，在漆黑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远处坳头村方向的火光早已看不见，连枪声也彻底沉寂下去，那份寂静反而更加令人心悸，充满了不祥的预兆。 王飞靠坐在树根下，呼吸急促而紊乱。肩头的剧痛和大量失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但他死死咬着牙关，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是这里军衔最高的人，是主心骨，绝不能倒下。 丽媚摸索着，再次撕下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襟，想要替他包扎那不断渗血的伤口。她的手在黑暗中颤抖得厉害，触碰到他湿冷黏腻的军装和那可怕的伤口时，更是抖得不成样子。 “别…别管我…”王飞的声音微弱嘶哑，试图推开她的手，“先…看看其他人…” “闭嘴！”丽媚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强硬，几乎是吼出来的。她不顾他的反对，凭着感觉，摸索着将布条用力压在他的伤口上，试图止住那汩汩流淌的温热液体。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色，但能听到他因疼痛而倒抽冷气的嘶声，能感受到他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的眼泪无声地滚落，混合着脸上的汗水和泥污。她知道他在硬撑，知道他随时可能再次倒下。 另一边，李振国的情况同样不妙。匕首造成的伤口很深，虽然简单包扎过，但一路奔逃也撕裂了伤口，失血不少。他靠着一棵树，大口喘着气，努力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声音。另外两名一起突围出来的游击队员，一个手臂中弹，另一个也多处擦伤，疲惫不堪。还有那名原本就重伤未愈、被战友拼死拖着突围出来的伤员，此刻气息更加微弱，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绝望，如同这无边的黑暗，再次一点点侵蚀而来。没有食物，没有药品，没有安全的栖身之所，身后可能有追兵，前方是未知的、危机四伏的深山老林。 “必须…离开这里…”王飞喘息着，用尽力气开口，“鬼子…可能会…搜山…” “往哪走”李振国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充满了疲惫和茫然。东南西北，在漆黑的密林中早已失去方向。 “不能停…”王飞的声音断断续续，“找水…往低处走…避开…开阔地…” 这是目前唯一能做出的、最本能的判断。需要水源，需要隐蔽。 丽媚咬着牙，将王飞的手臂架在自己纤细的肩膀上，用自己瘦弱的身躯努力支撑起他大半的重量：“我扶你走。” “你…”王飞想拒绝，但身体的虚弱和丽媚那不容置疑的坚持，让他把话咽了回去。他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伤口撕裂的痛楚让他冷汗淋漓，几乎咬碎牙齿。 李振国也在另一名伤势较轻的战士搀扶下站起身。另一名游击队员则背起了那名昏迷的伤员。 这支小小的、伤痕累累的队伍，再次踏上了逃亡之路。在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原始森林里，没有路，没有光，只有脚下的坎坷和四周仿佛无处不在的危险。 丽媚搀扶着王飞，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王飞的体重对她而言是巨大的负担，她的体力也早已透支，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黑暗中，不断有树枝刮过她的脸颊和手臂，留下新的血痕。她摔倒了无数次，每次倒下都死死护住王飞，不让他伤上加伤，然后又挣扎着爬起。 王飞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和那细微的、压抑着的喘息。她的坚强和付出，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切割着他的心。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痛恨这该死的战争。 “放下我…”他几乎是在哀求，声音破碎不堪，“你们…走…” “再说这种话…”丽媚喘着粗气，声音却异常坚决，“我就把你打晕了扛着走！” 王飞沉默了。黑暗中，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想象出她那倔强而认真的眼神。一种酸涩而滚烫的情绪堵在他的喉咙口。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是两个时辰。就在丽媚觉得自己再也迈不动一步，几乎要和王飞一起瘫倒在地时，她脚下忽然一滑，两人同时向前扑倒！ 预想中的撞击并未到来，反而听到了一阵轻微的水声！ “水！”搀扶着李振国的战士惊喜地低呼。 他们竟然歪打正着，跌到了一条浅浅的山溪边！冰凉的溪水瞬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却带来了巨大的惊喜！ 有水，就意味着能活！ 几人几乎是扑到溪边，贪婪地掬起清冽的溪水大口喝着，冰冷的水暂时缓解了干渴和极度的疲惫。丽媚小心地喂了王飞几口水，又用水清洗了他肩头可怕的伤口，冰冷的溪水刺激得王飞倒抽凉气，却也暂时缓解了火烧火燎的疼痛。 简单处理了伤口，补充了水分，几人瘫坐在溪边，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深夜的山林寒冷彻骨，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很快带走了本就微弱的热量。几人开始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尤其是王飞和李振国，失血让他们对寒冷更加敏感，嘴唇都冻得发紫。再这样下去，不被鬼子找到，也要活活冻死。 必须生火！但这个念头同样危险，火光和烟雾很可能暴露他们的位置。 “找…找个背风的地方…”王飞牙齿打着颤，艰难地说道，“用…最小的火…烤干衣服…就走…” 这无疑是冒险，但却是不得不冒的险。 他们在溪流上游找到一处岩石凹陷处，勉强能挡风。一名游击队员用最原始的方法，耗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引燃了一小簇可怜的火苗。几人如同扑火的飞蛾，紧紧围拢在那一点微弱的、随时可能熄灭的火光旁，背对着外面，用身体挡住光线，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点宝贵的温暖。 丽媚帮王飞脱下湿透的外衣，架在火边烘烤，自己则穿着半湿的衣服，紧紧靠在他身边，试图用体温帮他抵御寒冷。王飞意识有些模糊，身体冰冷，本能地向热源靠近。 黑暗中，微弱的火光照亮彼此依偎的、狼狈不堪的脸庞。没有人说话，只有火苗燃烧枯枝的噼啪声和牙齿打颤的声音。 希望如同这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 林深不知处，求生路漫漫。 （第3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