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又一次要被抛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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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先生：最坚固的堡垒，往往从内部崩塌。而最深的恐惧，是习惯温暖后，再度被抛入冰窖。 ———— 这七年，是朱浪作为“朱闲”所能想象到的，最接近“幸福”的模板。 也是他前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最为长久的幸福。 可偏偏身体却不再如同前世那般的坚强。 …… 这一世他住在四季如春的庭院里，穿着最柔软的云锦，吃着由灵厨精心烹制的，易于他虚弱身体吸收的膳食。 那是一个罕见的，没有咳嗽的清晨。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云锦被褥上投下的光影。 朱闲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前世冰冷的出租屋天花板，而是母亲苏氏布满血丝却盈满笑意的眼睛。 “闲儿，今日气色好些了。” 她的声音带着熬夜过后的沙哑，手却无比轻柔地探了探他的额头。 这时，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父亲朱霆那张不怒自威的脸探了进来，见儿子醒着，立刻挤出一个与他形象极不相符的，近乎笨拙的讨好笑容。 “霆哥，你轻些，闲儿刚醒。”苏氏嗔怪道。 朱霆立刻屏住呼吸，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将手里一个散发着沁人药香的玉盒放在桌上，低声道：“刚得的‘温脉莲’，据说效果极好……” 朱闲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记录目标‘父母’的生理指标：疲惫、担忧、关爱。情绪分析：真实度99.8%。」他心中默念着系统分析的报告。 他成了整个朱府的绝对中心。 父亲威严的目光在触及他时会瞬间融化，母亲的眼神永远饱含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担忧与溺爱。 他甚至有了一群小心翼翼的玩伴，他们被严格告诫要“让着”这位体弱的小少爷。 然而，在这片温暖的海洋中心，朱闲本人，却像一块永不融化的冰。 在他意识深处，那个冰冷的系统是他唯一的“知己”。 三岁那年，他看着窗外池塘被风吹起的涟漪，第一次主动对系统发出了意识交流： 朱闲： “你…有名字吗” 【回宿主，吾的编号为：。】 朱闲沉默片刻： “太难听了。以后…我叫你‘海浪’吧。” 【指令确认。代号更新为：海浪。】 …… 后来他很快学会了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惹人怜爱的病弱孩子。 他会在父母担忧时，露出一个苍白而“懂事”的微笑；会在喝下苦药后，乖巧地说“谢谢爹娘”。 但这全是精确计算后的表演。 当那碗漆黑的药汁端到面前时，刺鼻的气味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他抬眼，看到母亲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期待。 「海浪，提供最优反应方案。」 【方案a：皱眉拒绝，可引发更高程度关注，但可能导致目标‘母亲’情绪低落，不利于长期环境稳定。】 【方案b：主动接过，快速饮下，配合微笑，可最大化安抚目标情绪。推荐方案b。】 朱闲的睫毛颤了颤，伸出那双瘦可见骨的手，稳稳地捧住了药碗。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下定某种决心，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他放下碗，对母亲扯出一个练习过无数次的、虚弱却懂事的微笑，软声的说：“谢谢娘，不苦。” 苏氏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娘的乖闲儿……” 而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朱闲的眼神却是一片冰冷的荒漠。 【记录：表演效能评估，s级。目标‘母亲’情绪正向反馈。任务完成。】 …… 而「海浪，分析目标情绪，提供最优反应方案。」成了他下意识的指令。 真实的他，大部分时间更喜欢独自待在书房（尽管他“看不懂”）或者静静地看庭院里的花开花落。 这具身体是他的牢笼。 一次轻微的风寒就能让他高烧数日，一次奔跑的念头就会引来心悸。 父母的关爱越深，他内心的愧疚和疏离感就越重。 他无法回报他们期望的健康与活力，他觉得自己像个窃取了别人幸福的骗子。 夜深人静时，他常会问海浪：「这种日子…能持续多久」 海浪的回答永远是冰冷的概率分析，而那个“概率”，从未达到100%。 …… 这天的阳光暖暖的，院子里海棠花开得正好。 朱闲半倚在铺了软垫的躺椅上，膝上摊着一本厚厚的，看似是儿童启蒙读物的书。 一阵轻快得像小鹿奔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阿闲哥哥！阿闲哥哥！” 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扎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提着裙摆“哒哒哒”地跑了进来。 完全无视了旁边侍女们“小姐慢点”的低呼。 她是朱闲姑姑家的女儿，名叫祝苑瑶，今年六岁，比朱闲小一岁。 祝苑瑶跑到躺椅边，小手扒着扶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朱闲。 “阿闲哥哥，你今天气色真好！我们一起去池塘边看新来的锦鲤好不好听说有金色的呢！” 朱闲从“阅读”中回过神，抬眼看了看她。 按照「海浪」的最优方案，他应该露出一个温和但略带疲惫的微笑，然后以“需要静养”为由拒绝。 但还没等他开口，祝苑瑶已经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小眉头微微蹙起，带着点小大人似的担忧。 “不过娘亲说，你不能跑不能跳，吹风容易咳嗽……唉” 她忽然叹了口气，语气是全然的、不掺杂质的直白：“阿闲哥哥，你真的好弱哦。”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突然砸破了朱闲习惯的表演节奏。 旁边的侍女吓得脸色一白，连忙低声制止：“祝小姐！不能这么说话！” 朱闲：「海浪，分析目标意图。」 【目标“祝苑瑶”。情绪分析：陈述事实占比70%，关切占比25%，无恶意/嘲讽意图。逻辑：基于客观观察得出的结论。】 就在这时，祝苑瑶却往前凑了凑，小手拍了拍自己还很小但挺得笔直的胸脯，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又带着几分傻气的笑容，声音清脆地说： “但是没关系！等我以后学会了很厉害很厉害的仙法，变得超级强大！我就来保护你！谁要是敢欺负阿闲哥哥，我就……我就用法术打跑他！让你再也不用喝苦苦的药了！” 她的眼睛像两颗黑葡萄，里面没有丝毫的怜悯（那是朱闲最厌恶的），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守护欲和纯真的承诺。 海浪的分析结果和朱瑶的话语几乎同时抵达。 朱闲那套精心演练的，用于应对关心的“虚弱微笑”僵在了脸上。 他准备好的，符合“病弱懂事兄长”人设的台词（比如“谢谢瑶妹，哥哥没事”），卡在了喉咙里。 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猝不及防地冲撞着他冰封的内心。 不是算计，不是表演，而是一种…被最纯粹的光灼烧到的刺痛感。 ……可是曾经也有那么一束光，毫无保留的照在过他的身上…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祝苑瑶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垂眸看向自己膝上书本的模糊字迹，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比平时更轻，更干涩，几乎不像他自己的声音：“…看锦鲤…有风。” 这不是拒绝，也不是同意，更像是一种…不知所措的转移话题。 祝苑瑶却立刻高兴起来。 “那我们就在亭子里看！我让她们把锦鲤捞到盆里拿过来！阿闲哥哥你等着！” 说完，她又像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院子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风吹过海棠树叶的沙沙声。 朱闲久久没有“看”进下一个字。 意识里，他罕见地没有给海浪下达任何指令。 只是反复回荡着那句直白无比的“你好弱哦”，和那句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我来保护你”。 【警告：宿主心率出现异常波动。情绪模块检测到未知干扰。建议：进行情绪平复练习。】 朱闲没有回应系统。他第一次，主动切断了与海浪的意识连接。 他抬起头，望着祝苑瑶消失的方向，目光复杂难明。 最后，两人就是在亭子里看了那金色的锦鲤。 …… 在这个修仙世界，孩子七岁左右会进行决定命运的灵根检测。 随着这个日子的临近，府中的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微妙而紧张。 接下来的几个月，那种无声的焦灼像梅雨季节的湿气，渗透了朱府的每一个角落。 父亲朱霆回家的次数更勤了，每次都会带回更多名贵的药材，但眼神深处的忧虑却与日俱增。 母亲苏氏为他缝制新衣的手，会时不时地停下，望着窗外发呆。 就连那些被嘱咐要“让着”他的玩伴，也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他们的嬉闹声在经过朱闲的庭院时，会不自觉地压低。 而朱闲自己，则更像一个旁观者。 他“看”书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他会在深夜，听着府外隐约传来的、别家孩童练剑的呼喝声，一遍又一遍地问海浪：「诅咒破解进度，有更新吗」 【回宿主，无更新。概率：0.000001%。】 他便会闭上眼，不再说话。 那种平静，不是认命，而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等待。 朱霆和苏氏的笑容下隐藏着深深的忧虑。 他们比谁都清楚儿子的身体状况，他们祈祷着奇迹，又恐惧着那个可能的结果。 拥有成年灵魂和系统辅助的朱浪，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的“结局”。 他冷静地，甚至带有一丝“果然如此”的嘲弄，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诅咒，一个无解的限制诅咒，注定他要成为一个弱者。 他更加沉默，更加专注地“看”书，仿佛在抓紧最后的时间。 他可能会在某天午后，突然对母亲说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娘，如果闲儿以后不能陪在您身边，您要好好的。” 这让苏氏瞬间泪如雨下，却只当是孩子的呓语。 那天的到临。 正如朱浪和海浪所料——天生绝脉，无法修行。 父母眼中闪过难以掩饰的失落，但很快被更深的怜爱覆盖。 父亲朱霆甚至安慰他：“闲儿，无妨，爹娘养你一世平安！” …… 这一天，朱闲躺在庭院的一棵树下乘凉。 意识中跟系统“海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海浪……海浪……」 【吾在，请问宿主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就是想叫你……」 【……诅咒是无法解封的，这是注定的。】 【但…宿主，吾会永远与您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朱闲没有回答，海浪也没了声音，一切就好像没有发生过的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