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正面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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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的清晨,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侯府的飞檐,透着山雨欲来的沉闷。 听雪轩内,叶凌薇对镜梳妆,神情平静得近乎肃穆。她挑了一支素净的银簪簪上,又换了一身颜色略显沉静的藕荷色衣裙。 春儿在一旁看着,有些不解:“小姐,今日不是要去老太君那儿……为何打扮得这般素净” 叶凌薇看着镜中眉眼间已褪去最后一丝稚气的自己,淡淡道:“今日不是去贺喜,是去……讨债。穿得太鲜艳,不合时宜。”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袖,目光扫过屋内侍立的春儿和小菊,语气沉稳:“都准备好了吗” “小姐放心,李妈妈那边已经通了气,她知道该怎么说。”春儿低声道。 小菊也连忙点头:“二爷那边……奴婢昨夜听到他在书房摔了杯子,好像是因为查账查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发了好大的火,还让人今天一早去请王掌柜过府。” 叶凌薇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看来,二叔已经‘发现’他这些年吞下去的产业,窟窿有多大了。很好,我们这就去给二叔……‘分忧’!”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迈步而出。脚步沉稳,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一如她此刻坚定无比的心跳。 寿安堂内,气氛却与往日不同。 老太君端坐上首,眉头微蹙,看着下首坐立不安的叶正德:“正德,你方才说,清点凌薇嫁妆的事,遇到了些麻烦” 叶正德额角有些细密的汗珠,强自镇定道:“母亲明鉴,并非什么大麻烦,只是……只是大哥大嫂留下的部分田庄铺面,年成久了,账目有些不清不楚,需要些时日细细核对……” “哦哪些田庄铺面账目不清”一个清凌凌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叶正德心头一跳,猛地回头,只见叶凌薇带着丫鬟,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口。她今日穿着素净,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正静静地看着他。 不知为何,被这侄女一看,叶正德心里竟莫名有些发虚。他定了定神,端起长辈的架子:“凌薇来了。这些琐事自有二叔处理,你一个姑娘家,不必操心。” 叶凌薇却不接话,径直走进来,先给老太君行了礼,然后才转向叶正德,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二叔此言差矣。父母留下的产业,关乎孙女日后在婆家的立身之本,孙女怎能不闻不问更何况,”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叶正德略显仓皇的脸,“孙女还听说,二叔为了我的嫁妆,这几日查账查得甚是辛苦,甚至……还查出了些别的东西” 叶正德脸色微变:“你……你听谁胡说的” “是不是胡说,二叔心里清楚。”叶凌薇不再看他,转身面向老太君,屈膝一礼,声音清晰地说道:“奶奶,孙女今日前来,并非只为嫁妆之事。孙女有更要紧的事,关乎侯府声誉,关乎祖父和父亲一生清名,不得不禀!” 老太君见她神色凝重,语气决然,心知必有大事,也坐直了身子:“薇儿,你说,什么事” “孙女要状告二叔叶正德!”叶凌薇抬手指向叶正德,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钉,“告他多年来利用管家之便,贪墨公中款项,侵吞长房产业,数额巨大!告他暗中变卖族产,中饱私囊!告他为了谋夺爵位,与外官勾结,意图操纵朝廷议爵!” 这一连串的指控,如同一个个惊雷,炸得整个寿安堂鸦雀无声! 老太君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叶凌薇,又看向脸色瞬间惨白的叶正德。 “凌薇!你……你休要血口喷人!”叶正德猛地站起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叶凌薇,“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心存芥蒂,可你怎能如此污蔑你的亲二叔!你有何证据!” “证据”叶凌薇冷笑一声,从春儿手中接过一叠厚厚的账本和纸张,“孙女自然有证据!” 她将其中最上面几张纸递给老太君:“奶奶请看,这是崇光二十三年,庄子上报水患请求减免租子,二叔批复发还五百两赈灾银的账目。而这是同年冬天,二叔名下突然多出的那座城南三进宅院的房契副本时间及市价估算!五百两赈灾银不知去向,一千五百两的宅院却凭空而来,请奶奶明察!” 老太君接过纸张,看着上面清晰的时间线和数额对比,手指开始微微颤抖。 叶正德冷汗涔涔,强辩道:“母亲!那宅院……那宅院是儿子用历年积蓄和友人借贷购置的,与赈灾银毫无干系!凌薇她这是牵强附会!” “是吗”叶凌薇不慌不忙,又抽出几张纸,“那请二叔解释一下,崇光二十五年,西山那处原本属于我父亲的祭田,为何会出现在王掌柜名下而同年,二叔的书房里,为何会多出王掌柜‘赠送’的银票三千两这是小菊亲眼所见,并有二叔与王掌柜往来信件的抄本为证!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西山田产之事,多谢二爷成全’!” “你……你竟敢偷看我的书信!”叶正德又惊又怒,脸涨成了猪肝色。 “若非二叔行踪鬼祟,与粮商勾结,变卖我先父祭田,孙女又何须出此下策”叶凌薇寸步不让,语气凌厉,“还有,崇光二十七年,公中账上支出八百两用于修缮祖坟,为何实际用工用料花费不足三百两余下五百两去了何处经手人李妈妈就在这里,奶奶可以亲自问她!” 一直候在门外的李妈妈连滚爬爬地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老太君明鉴!老奴……老奴都是奉命行事啊!是二爷……二爷让老奴在账目上做手脚,那些银子……大多都进了二爷的私库……二爷还许诺事成之后给老奴一个庄子封口……” “贱婢!你敢污蔑我!”叶正德目眦欲裂,上前就要踹李妈妈。 “二叔!”叶凌薇猛地挡在李妈妈身前,目光如冰刃般直刺叶正德,“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当着奶奶的面行凶灭口吗!” “你……你们……”叶正德看着眼前言辞犀利、步步紧逼的侄女,又看看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李妈妈,再看向上首脸色铁青、浑身发抖的老太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竟在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小丫头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不止这些!”叶凌薇趁他心神大乱,再次抛出一枚重弹,“二叔为了早日袭爵,暗中打点张侍郎,联络多位御史,准备联名上书,催促朝廷早日定下爵位继承人!此事,小菊在书房外听得清清楚楚!二叔,你可敢否认!” “我……我……”叶正德嘴唇哆嗦着,看着叶凌薇手中那厚厚一叠“罪证”,看着老太君那越来越冷、越来越失望的眼神,他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他完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栽在这个他一直视为囊中之物的侄女手上!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她是怎么拿到这些证据的那所谓的“林叶联姻”……难道也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叶正德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叶凌薇,眼中充满了血丝和难以置信:“你……你算计我!那林家……那婚事……” 叶凌薇迎着他绝望而怨毒的目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露出一个冰冷而又带着一丝悲悯的笑容。 “二叔,现在才想明白吗可惜,晚了。” 她转过身,不再看那个瞬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二叔,面向已然泪流满面、痛心疾首的老太君,深深拜了下去,声音带着哽咽,却清晰无比: “奶奶,证据确凿,二叔所为,已严重损害侯府根基,辜负祖父与父亲在天之灵!孙女恳请奶奶,为侯府计,为叶氏门风计,严惩二叔,以正家法!” 话音落下,寿安堂内一片死寂。 只剩下叶正德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声,以及老太君压抑不住的、失望透顶的啜泣声。 窗外的天,更阴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