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暗夜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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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五,慈云寺禅房里的炭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徐夫人话语里透出的寒意。 “侧妃,”徐夫人拉着叶凌薇到角落,声音压得极低,手还在微微发抖,“王家那边……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他们现在到处说,您这侧妃的位置……未必坐得稳。” 叶凌薇神色不动:“哦他们又编排了什么” 刘夫人凑过来,脸上满是忧虑:“他们说,三皇子殿下奉旨离京办差日久,对您……颇为疏远。如今殿下在外,音信渐少,宫里对您这般抛头露面,怕是早有不满。他们还暗示,殿下或许……或许另有打算。” 孙夫人急得眼眶发红:“这分明是诛心之言!他们这是要让人以为您失了倚仗,好趁机扑上来咬一口!侧妃,您可千万当心,王家这是要逼死您啊!” 叶凌薇端起已经微凉的茶盏,指尖在瓷壁上轻轻摩挲。 疏远音信渐少 她想起那道将她接入三皇子府的旨意,想起那张看似温和却深不见底的俊朗面容。他给她侧妃的名分,给她表面的尊荣,却也用这个身份将她困在京城,困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 他奉旨离京,却将眼线布满了她周围。他从未阻止她查案——他只需要确保,她查不到真正的方向。 每一次她以为接近了真相,线索就会离奇中断。每一次她以为找到了关键的人证,对方就会突然消失或改口。她像一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傀儡,在棋盘上徒劳地奔走,永远触及不到棋盘外的执棋之手。 而那个人,此刻正在某处,或许正听着京城传来的消息,嘴角噙着她永远看不清意味的笑意。 “他们以为,我靠的是三皇子的宠爱。”叶凌薇放下茶盏,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所以他们觉得,只要让我‘失宠’,我就完了。” 正说着,禅房外传来脚步声。 林澈来了,肩头带着寒气,眉宇间锁着深深的忧虑。他目光扫过徐夫人等人苍白的脸,最后定格在叶凌薇脸上。 “凌薇,”他走到她面前,声音压得很低,“外面的风声不对。王家这次……怕不只是商业打压。” 叶凌薇抬眼看他。 林澈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快速展开又合上——上面只有潦草的几个字:“殿下将归。” 叶凌薇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三皇子要回来了。 那个将她父亲送上绝路,又将她困在身边的男人,要回来了。 徐夫人等人没看清纸条内容,但见林澈神色凝重,叶凌薇瞬间紧绷的下颌线,心头都沉了沉。 “王家的谣言,恐怕只是个开始。”林澈的声音只有两人能听清,“他们敢这么明目张胆,必是有所倚仗。凌薇,你要早做准备。” 叶凌薇望向窗外。雪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苍茫,像极了父亲被押送出京那日。她那时躲在人群里,看着囚车远去,看着那个在朝堂上为她父亲“据理力争”的三皇子,看着他转身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冰冷如刀锋的笑意。 那一刻,她就知道,凶手是谁。 可她动不了他。他是皇子,是陛下最器重的儿子之一。而她,只是一个罪臣之女,一个侥幸活下来的孤女。 所以她接受了那道侧妃的旨意。她要离他最近,才能看清他的一切破绽。她要这个能让她在京城站稳脚跟的身份,才能积蓄力量,等待一击必杀的机会。 “准备”叶凌薇轻声重复,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我一直都在准备。”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寒风卷着雪片扑进来,吹动她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她眼中最后一丝温度。 “春儿。” “大小姐。” “三日后,慈云寺前,施粥照旧。另外,”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冷冽,“以我的名义,将城南庄子今年三成收益,直接捐给京畿大营,犒劳将士——不必经过任何衙门,直接交给营中主簿,要收据,要公示。” 春儿一愣:“大小姐,这……直接捐给大营还是三成收益这数目不小,会不会太惹眼而且,以往不都是通过府里或者……” “就按我说的做。”叶凌薇打断她,转身,目光扫过禅房内所有人,“王家不是说我失了倚仗吗那我便让全京城看看,我叶凌薇的倚仗是什么——不是某个人的宠爱,是真金白银,是于国于民实实在在的功劳!京畿大营的将士收了我的捐资,记了我的好,这便是我的倚仗!” 她看向林澈,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林公子,烦请你帮我将这话传出去。三日后,我要当着全城人的面,将银票和物资,亲手交到京畿大营的军需官手上!我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 林澈深深地看着她。他看懂了她平静表面下的惊涛骇浪,看懂了她这一招看似张扬跋扈、实则步步为营的险棋——她是在抢时间,在三皇子回京之前,在王家(或者说三皇子)的下一步动作到来之前,为自己铸造一道护身符。一道用“忠君爱国”“犒劳将士”铸成的,谁都难以轻易打破的护身符。 “好。”他点头,没有多余的话,“我去安排。大营那边,我有些门路,可以确保此事顺畅,无人敢从中作梗。” 徐夫人等人虽然不明就里,但见叶凌薇如此果断,林澈如此支持,也纷纷定下心来。 “侧妃,我们帮您!” “对!清点物资,维持秩序,我们来!” 消息如野火燎原,烧遍了京城每个角落。 “叶侧妃要捐三成收益给京畿大营!” “直接捐不经过户部” “这是要干什么立威吗!” 王老爷在府中听到消息,惊得打翻了茶盏。 “她疯了!”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脸色铁青,“直接捐给大营她这是要绕开所有衙门,绕开三皇子府!她到底想干什么!” 管家战战兢兢:“老爷,现在外面都传遍了,说叶侧妃……忠义无双。咱们之前那些话,没人信了。而且,京畿大营那边……咱们可插不上手啊。” 王老爷猛地停下脚步,眼神阴鸷:“她这是以退为进,逼我们不敢动她……不对,她是在防着什么人回来……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他想起前几日收到的那封密信,后背倏然窜起一股凉意。 “去,给那边递信……不,来不及了。”王老爷咬牙,“三日后,我亲自去慈云寺!我倒要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 --- 三日后,慈云寺前广场。 雪停了,天空却依旧阴沉。广场上旗帜招展,除了粥棚,更显眼的是临时搭建的高台,以及台下一队披甲持戈、军容肃整的京畿大营兵士。领头的是一位面色黝黑、眼神锐利的军需官。 百姓比往日更多,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许多人踮着脚,伸长脖子,想看这位胆大包天的侧妃,如何与军中打交道。 叶凌薇今日穿了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外罩猩红斗篷,乌发高束,只戴了一枚简单的银冠。她身后跟着春儿和小菊,两人手中各捧着一个沉重的紫檀木匣。 她没有过多寒暄,径直走上高台,面向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和那队沉默的兵士。 “今日请诸位前来,只为见证一事。”她声音清亮,穿透寒风,“我叶凌薇,感念京畿将士辛劳,特将城南庄子本年三成收益,折合现银八千两,并御寒药材、棉衣等物资一批,捐赠京畿大营,聊表心意!” 她示意春儿和小菊打开木匣。阳光下,整齐码放的银锭折射出炫目的光,旁边是详尽的物资清单。 军需官上前,验看银两,核对清单,然后抱拳,声如洪钟:“末将代京畿大营全体将士,谢叶侧妃厚赠!此情此义,军营上下,必铭记于心!” 他身后兵士齐刷刷抱拳,甲胄铿锵:“谢侧妃!” 声震云霄。 这一幕,胜过千言万语。 人群爆发出巨大的喧哗,惊叹、敬佩、难以置信的目光交织在叶凌薇身上。 王老爷站在人群外围,脸色铁青,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他看着台上那个身姿挺拔、目光沉静的女子,看着她与军需官坦然交接,看着那些兵士眼中真诚的感激,他知道,自己之前所有的布置,在这一刻都成了笑话。 她不仅破了谣言,更用最直接、最无可指摘的方式,为自己拉起了一支谁都难以撼动的“倚仗”——军心。 叶凌薇没有在意台下的骚动和王家方向的死寂。她完成交接,拿到盖有京畿大营印鉴的收据,当众展示,然后小心收起。 仪式简洁,却震撼人心。 就在她准备转身下台时,人群忽然一阵骚动。一骑快马疾驰而来,马上骑士风尘仆仆,高声喊道:“殿下车驾已至百里外,明日抵京!” 消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三皇子要回来了!” “这么快!” 无数道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高台上的叶凌薇。 叶凌薇身形几不可察地顿了顿,握着收据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抬眸,望向官道方向,那里尘烟未起,却仿佛已有无形的压力滚滚而来。 然后,她收回目光,面色平静如初,仿佛那消息与她毫无关系。她向军需官和台下众人微微颔首,从容走下高台。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目送她离去。那猩红斗篷的背影,在苍茫的雪地和嘈杂的议论声中,显得异常孤单,又异常坚定。 喧嚣渐渐被抛在身后。 叶凌薇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独自走上了慈云寺后山的僻静小径。积雪很深,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寺院的钟声都已遥远,她才在一处背风的断崖边停下。崖下是深谷,云雾缭绕,望不见底。 父亲就是坠落在这样的深谷里吗尸骨无存。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踩雪的声音克制而熟悉。 她没有回头。 林澈走到她身侧,与她并肩望着深谷云海,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递过一个温热的牛皮水囊。 叶凌薇接过,触手温暖。她没有喝,只是握着。 “他就要回来了。”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谷中的亡魂。 “我知道。”林澈的声音同样低沉。 “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她继续说,目光空茫,“也怕了很久。” “我知道。” “林澈,”她终于转过头,看向他。寒风将她额前的碎发吹得凌乱,她的脸色苍白,眼神里翻涌着复杂到极致的情绪——仇恨、决绝、孤注一掷,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深藏的恐惧。“如果我失败了……” “你不会失败。”林澈打断她,声音斩钉截铁。他看着她,目光深邃而灼热,仿佛要望进她灵魂最深处,驱散那里所有的阴霾和不确定。 “叶凌薇,你听着。”他上前一步,握住她冰凉的手,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露出掌心那枚一直紧握的、刻着“澈”字的玉佩。玉佩被她的体温焐热,贴着他的掌心。 “这道坎,你必须跨过去。为你父亲,为你叶家满门,也为你自己。”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那枚玉佩,也捏碎她所有退缩的可能,“你不是一个人。你忘了,你还有联盟,有商会,有庄子,有那些因为你而能活下去、能挺直腰板的人。你还有……”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却带着更重的分量:“你还有我。” 叶凌薇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支持,和那份沉甸甸的、超越了一切的情意。 “我曾说过,无论多久,我都会等。”林澈的声音在寒风中异常清晰,“那不是一句空话。凌薇,现在,我要再加一句——” 他松开她的手,却从自己怀中,取出另一枚玉佩。同样是青白玉,却雕成了猛虎下山之形,虎目灼灼,气势凛然。玉佩背面,刻着一个“林”字。 他将这枚虎佩,轻轻放在她掌心,覆在那枚“澈”字玉佩之上。 “这枚虎佩,能调动我林家所有明里暗里的力量,能打开我林家大部分密室和卷宗。”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如同誓言,“从现在起,它是你的。我的人,我的资源,我的命——都是你的后盾。” “三皇子回京之日,便是图穷匕见之时。前面的路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我陪你闯。你要查案,我帮你查,哪怕掀翻这天。你要报仇,我替你递刀,哪怕血溅五步。” 他握住她戴着两枚玉佩的手,贴在自己心口。隔着衣料,她能感受到他心脏坚定有力的搏动。 “凌薇,别怕。这一次,你不再是孤身一人。” 寒风呼啸,卷起崖边的积雪,扑打在两人身上。 叶凌薇看着掌心那两枚温润却重若千钧的玉佩,看着林澈眼中那片不容置疑的赤诚与坚决,眼眶骤然发热,视线模糊。 深谷的雾气翻涌上来,冰冷刺骨。 可掌心相贴处,他传来的体温,和他那句“我陪你闯”,却像一道微弱却顽强的火光,刺破了这浓重的、仿佛永无尽头的寒夜。 她反手,用力握紧了他的手,连同那两枚玉佩。 “好。”她哑声应道,只有一个字。 却重如千钧。 雪又下了起来,纷纷扬扬,覆盖了来时的脚印,也模糊了断崖边那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 前路晦暗,杀机四伏。 但至少此刻,有人执灯,立于身侧。 这微光,或许不足以照亮整个黑夜,却足以让她看清,下一步该踏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