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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峰市这处静谧的小院,几只麻雀在窗外的石榴枝头跳跃,发出清脆的鸣叫。新婚燕尔的傅鉴飞难得休憩一日,此刻正坐在堂屋八仙桌旁,手捧一盏粗瓷茶杯,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昨日药铺的格外热闹,让他略感疲惫却又心满意足。他和婉清的亲事低调办成,虽无盛大仪式,但两人相守的日子安稳踏实,正是他一直期盼的平静时光。 婉清从里屋走出来,正欲给他续茶,却见他目光怔怔地盯着一份展开的、带着油墨气息的《申报》,脸上神色变幻,刚拿起茶壶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半空。他的眉头紧锁,嘴角紧绷,那不安的气息仿佛有实质,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飞哥”婉清轻声唤道,放下茶壶,走到他身边,“怎么了报上……又有什么坏消息了” 傅鉴飞猛地回过神,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深沉的忧虑,他将报纸重重拍在桌上,指着头条那刺目的大字:“婉清,你快看!洋人……洋兵竟然真的打进了北京城!” 婉清心下一沉,急忙低头看去。果然,“国都沦陷”、“联军入京”、“老佛爷……与皇上已幸太原”等触目惊心的标题像冰冷的鞭子,抽在两人心头。峰市地处南方,距离京津尚远,战火还未烧到这里,但这消息本身就带着燎原之势的灼热和血腥气。 “这…这怎么这么快!”婉清脸色有些发白,声音带着微颤,“不是说守住天津就能……” “守不住,根本守不住!”傅鉴飞的声音透着压抑的痛苦和洞悉世事的无奈,他站起身,焦躁地在不大的堂屋里踱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自打洋人扣下大沽炮台,朝廷里就乱成一锅粥!一会儿主战,一会儿主和,连老佛爷都……都给主战派架上了!”他停下来,看着报纸上关于“宣战”和“西狩”的混乱描述,痛心疾首,“如今可好,京城都陷落了!那些洋兵……他们在天津干下的烧杀抢掠,会变本加厉地在京城重演!那些公使馆被围攻时死了些人,他们可是红着眼要报复回来的!” 想到报纸上描述的天津惨状,傅鉴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猛地转头看向婉清,一把抓住她的手,握得极紧,仿佛怕她也会在下一刻消失:“婉清,这世道真是乱了套了!京城陷落,皇上和太后都走了山西太原,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整个大清,它的心脏,它的朝廷……都……都被洋人踩在了脚底下!”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急促的喘息,但眼底的忧惧更深了:“最可恨的是那些趁火打劫的!兵败如山倒,溃兵、土匪,还有那些号称‘拳勇’却变了质的、杀红了眼的……他们见官家不管事了,怕是比洋人还要凶残!烧杀抢掠,祸害起自己人来更是没有顾忌!”他想起早先听闻北方有些地方因拳祸和溃兵造成的惨案,心头更是沉甸甸如同压了巨石。 婉清感觉到他手心的冰凉和微微的颤抖,反握住他,声音带着安抚却也难掩担忧:“飞哥,你先别急,峰市毕竟远些,天塌下来也还有时间……” “峰市安稳只是暂时的!”傅鉴飞打断她,声音低沉而急切,“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洋人占了京城,朝廷逃了山西,东南那些大人们搞起了‘自保’,这天下……怕是要彻底分崩离析了!到时候,哪里还有真正的安稳之所你爹的木坊生意怕是要有大变数,寻常人家谁还安稳买家俱我们这药材供应,南北的流通…断了怎么办!这兵荒马乱,疫病怕也要跟着来,没药,多少人挺不过去……”他心乱如麻,既担忧生意前景,更忧虑的是这场国难之下普通人的存亡,峰市的百姓,他们的平静日子还能有多久 突然间,他像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声音都带着一丝不稳的尖锐:“糟了!糟了!!我们家!我叔父!他还在京城啊!” 傅傅鉴飞父亲从业桐油发家,但其实算得上中医世家,根基在汀南,但早年也曾显赫。傅鉴飞的叔父傅世荣继承祖业,精研医术,特别是脉息调养一道,颇为精妙,云游京城,因缘际会下曾长期在京中为贵胄诊脉调理,在京城置了宅子。 “叔父他……他在给恭王府贝子调理旧疾,一直客居京城西堂子胡同!”傅鉴飞的声音都变了调,手指无意识地掐着自己的眉心,“那可是京城!最是要命的地方!洋人现在怕是见着红顶子就开枪,叔父虽无官身,但他有进出王府的帖子,身上也常带着府上给的信物!万一……万一洋人打上门去,把他当成宫里的大夫或者王府的亲信……那可如何是好”虽然多年未见叔父,但想着自己的亲人可能会遭难,心情也是沉重的。京城此刻必然是人间地狱。洋兵劫掠,溃兵流匪横行,满城的王公贵族和依附他们生存的人,此刻都成了待宰的羔羊和泄愤的目标。 他猛地抄起桌上的报纸,那些关于京城焚掠的描述此刻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眼睛:“‘诸市遭劫掠,尸横街巷’,‘王府、民宅多遭焚毁’……婉清,你说,叔父那个小院子会不会……他有没有收到风声提前跑出来现在路上乱成这样,他能跑去哪里”他越想越恐慌,傅世荣不仅是长辈,更是他们家族在京城的依靠和一根重要的脉络。他从小敬重叔父,此刻想到亲人可能身陷绝境,痛悔自己没有劝他早些离开京城,“早知如此,开春就该写信让他南下!我以为京城能守住……” 董婉清看着傅鉴飞如此煎熬,连忙扶他坐下:“飞哥,你先别自己吓自己。叔父为人和气,做事一向稳妥,又在京城盘桓多年,总有几分人脉和机敏。现在朝廷行在往山西去,也许他听到风声,会想办法跟着往西边避难了”虽这样说,但她自己也知道这番话多么苍白无力。兵荒马乱,消息断绝,吉凶难料。 “但愿……但愿如此……”傅鉴飞颓然坐回凳子上,双手紧握着茶杯,指节泛白,那杯中微凉的水面映出他布满阴霾的脸庞。院外的阳光依旧明晃晃的,院内的平静却已荡然无存。那份清晨的宁静被彻底撕碎,国家风雨飘摇的巨响,伴随着对远在千里之外血亲命运的深切恐惧,如同沉重的枷锁,牢牢锁住了他的心脏。他看着窗外峰市还算平静的街巷,想起租来的这个小院,恍然觉得这暂时的安稳如同水月镜花,不堪一击。 “这乱世……”傅鉴飞喃喃自语,胸腔里翻涌着无力感,目光却渐渐转向药铺的方向,“我得……更努力些才行。多攒点钱,多备点药。无论将来是留下还是想办法寻人,手里有粮、有药、有钱,总归是多一分活路……叔父,您可千万、千万要活着……”声音低沉,带着这个即将天崩地裂的时代下,一个小人物所能发出的最沉重祈祷。 新婚的欢愉如同被狂风卷走的尘埃,转瞬间便被这铺天盖地的家国之忧彻底淹没。 傅鉴飞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这个药铺的支撑起的体面、租来的小院里的安稳,与千里之外那座正在燃烧的京城之间,那细若游丝、随时可能断裂的联系。 峰市难得的冬阳,懒洋洋地透过董家院落的雕花窗棂,却驱不散堂屋里弥漫的沉重。董老板独自坐在八仙桌旁,面前一壶烧酒,一盘没动过几筷子的卤味,他原本精神矍铄的脸庞蒙上了一层晦暗,鬓角似乎一夜之间添了不少霜色。昨日噩耗传来,那批倾注了大半心血、即将送往省城交货的上好红木板材,竟在离峰市不到五十里的河道上被劫了!那伙新冒出来的悍匪行踪诡秘,手段狠辣,据侥幸逃回的脚夫说,领头的是带着极重粤地口音的生面孔,正是那一拨从广州府流窜过来的亡命之徒。 董老板损失惨重。多年积攒的银钱,大半都压在这批料子上,眼看年关将近,债主要登门,匠人工钱待结……饶是董老板见过大风大浪,此刻也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无力。 “阿爸。”傅鉴飞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他和董婉清一同走进来,看到岳父形容憔悴的模样,心中也是一紧。董婉清快步上前,默默为父亲斟上一杯热茶。 “来了。”董老板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声音有些沙哑,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吧。陪我这老头子喝两杯闷酒。”他拿起酒壶,又给自己满上一杯,仰头饮尽,那辛辣滚烫的液体似乎暂时压下了胸口的郁结。“咳……老啦,这点风浪竟……呵。” “阿爸说哪里话!”傅鉴飞连忙接过话头,“是那帮杀千刀的贼寇太猖狂!这世道……”他叹息一声,顺势接过董老板递来的酒杯,“朝廷鞭长莫及,地方上又只顾自保。商路竟成了这般光景,真真是……” “乱局啊!”董老板放下酒杯,重重拍了下桌子,那见过大世面的精明与坚韧终于在酒精和危机的双重刺激下重新点燃,“鉴飞,你且说说,这阵子的报纸所写的,还有这路上所见,是何光景” 傅鉴飞神情凝重:“阿爸,前几日的最新消息,西太后与皇上到了西安。洋人的军队,据说一部分留守京津,另一部分正沿着北运河进犯山西,打到了娘子关!还有南边,听闻也不太平,拳乱余波未平,各会党、流民啸聚山林。我们这岭南粤北看似偏安,但水路陆路的劫道越闹越凶,年初李中堂到达广州,只有短短的半年时间,平均每个月的处决人数高达近万人,黑帮乱党都四处逃离避难,前几年的广州起义,朝廷力量大受打击,溃兵、团勇甚至地痞流氓没了约束,全成了祸害!峰市地处要冲,眼下还好,可洋船若沿江而上,或是北方乱军继续南压……” 董老板手指敲击着桌面,眼神锐利地分析:“正是这话。匪盗不过是疥癣之疾,真正的劫难还没来!八国占了京城,这口恶气总要找地方出。清廷若是议和,少不了又是割地赔款!钱从哪里来还不得一层层摊到咱们头上何况……”他压低了声音,“这天下人心惶惶,官府威信大失,保不齐就要起大乱!峰市是商埠,也是水陆码头,一旦兵锋所指,或者大规模难民涌来,便是首当其冲的是非之地!躲过了今日的匪,未必躲得过明日的兵,或是更大的乱子!我们做生意的,最怕这种悬在头顶的刀子。” 他看向坐在一旁、面色忧虑的女儿婉清,又看向沉稳的女婿傅鉴飞,缓缓说道:“鉴飞啊,我这一大把年纪,又是本地坐商,董家根基都在这里,说走不易。但你们年轻人不一样。” “阿爸的意思是”傅鉴飞心中其实已有预料。 董老板目光恳切:“我看透了这世道。不能再把鸡蛋都放在峰市这个篮子里了。你和婉清,得走!趁现在还好走。” 董婉清忍不住道:“阿爸,我们走了,您和铺子……” “傻女!”董老板摆摆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留在这里,也是朝不保夕。你们回鉴飞的老家去!去湘水湾!” 傅鉴飞眼中一亮,这正暗合了他的心思:“阿爸说得是!湘水湾地处深山,民风淳朴,远离官道通衢,历来是避乱之所。阿公阿婆年事已高,正需人照应。” 他顿了顿,看了婉清一眼,声音柔和了些,“而且,董家也能够趁此机会……添丁进口,在祖宗根基之地,也更稳妥安心。”这便是委婉提及董老板的期望了。 “好,好好!”董老板连说三个好字,显然这正是他深谋远虑的考量之一,“回乡!安身立命,养儿育女,此乃根本!” 他转向傅鉴飞,语气更加务实:“鉴飞,峰市这边你也不必太挂念。木坊,是我大半生心血不假,但眼下是断尾求生的时候。你那个中药铺,按你的想法,可以盘掉!合伙人刘掌柜,为人还算信得过,问问他有没有意向整体吃下,或者退一步,我们把好点的药材都折价转给他,其余不值钱的就舍了,利落收银!越快越好!”董老板深知乱世中现金为王的道理。 傅鉴飞立刻应道:“阿爸放心,我明日就去找刘掌柜谈,争取速办。” 董老板点点头,神色松弛了不少,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开始描绘更长远的图景:“婉清要回老家照顾老人的理由,便是现成的由头,外人听着也合情合理。鉴飞,你回到湘水湾后,先别急着开张行医,安心熟悉下那边的人情地貌。山势水流、祠堂旧例、邻里宗亲,你阿公都是地方上的老成人物,不清楚的多问问他。等根基扎稳了……记得置产!乡下的根基,说到底就是田产、山场!银子拿出来,买田!哪怕小些,但能生五谷,能活人命!买些山场也好,烧柴盖房都用得上,那些林子长大了就是财富。” 他啜了口茶,眼光里闪烁着商人的精明:“至于开诊所,湘水湾清静是真清静,但过于闭塞。你要做医生谋生,也是长久事业,还是可以考虑在武所!那儿离湘水湾也近,前明设的千户所,地方不小,交通也比深山便利,虽说也不是大城镇,但那里毗邻赣南,四乡八里的客商,人烟稠密得多,开个医馆,更能打开局面。乱世里,医者总归是人人敬重的。” 一番商议下来,清晰的避险路径跃然眼前。峰市的威胁被暂时搁置,湘水湾的希望被重新点燃。堂屋里凝滞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董老板脸上的阴霾似乎也被窗外渐暖的阳光冲淡了许多,虽然酒壶未空,但那闷酒,终究是喝不下去了。 傅鉴飞和董婉清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对未来不确定的凝重,但更有一份尘埃落定后的心安——他们有了一个明确、务实,且深得董老板认可的避风港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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