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心照不宣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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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场精心设计、并大获成功的“陷阱”之后，林夕感觉自己像是无意中掌握了某个惊天动地的核心机密，走起路来脚步都带着一种轻飘飘的、近乎得意的雀跃。心底那份对陆景深即是【graymatter】的认定，已经从之前的无限趋近于百分之百，直接飙升到了板上钉钉、毋庸置疑的绝对确信。那层曾经薄如蝉翼、却坚韧无比的窗户纸，终于被她用一个小小的“医学错误”彻底捅破，露出了后面那个她窥探已久的、真实却又无比反差的身影。 然而，一个奇怪的现象发生了。当她真正手握这枚沉甸甸的、足以“定罪”的实锤之后，那股曾经日夜烧灼着她、让她抓心挠肝、恨不得立刻冲到他面前大声揭穿的冲动，反而像退潮的海水般，悄然平息了下去。 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陆景深那边……似乎也起了某种微妙的变化。他仿佛也精准地接收到了她发出的“我已识破”的信号，并且……给出了回应。 但他回应的方式，并非林夕曾经预想过的任何一种——没有惊慌失措的掩饰，没有欲盖弥彰的否认，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被戳破秘密后的尴尬或恼怒。相反，他表现得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坦然。那感觉，就像是两位高手过招，一方已然亮出了底牌，另一方则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却用一种更高级、更隐晦、甚至带着点恶趣味的方式，默认了这场博弈的新规则，并欣然加入了战局。 他依旧完美地维持着线下那位冷峻、严肃、惜字如金、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专业气场的陆景深医生的人设。但在一些极其细微、若非林夕此刻正处于“高度警戒”状态几乎无法察觉的地方，一些变化开始悄然出现，像冰封湖面下悄然涌动的暖流。 最让林夕印象深刻的一次，发生在一个忙碌的周二上午。她去医院送修改后的画稿，在护士站被几个相熟的小护士拉住闲聊。大家说起最近熬夜追剧、加班写病历，个个黑眼圈深重，纷纷交流起护肤心得。林夕也随口抱怨了一句：“唉，最近赶稿睡得少，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新买的那款xx牌的眼霜，死贵死贵的，好像也就那样吧，心疼我的钱包。” 正说着，陆景深恰好从旁边的医生办公室出来，似乎是准备去查房，白大褂的衣角带起一阵微弱的消毒水风。他步履从容，目不斜视，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她们的闲聊。然而，就在他经过林夕身侧，几乎要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目光也并未偏移，却极其自然、仿佛只是随口接了一句与前方空气的对话般，用一种讨论疑难病例般的平静口吻，清晰地说道： “注意休息，性价比更高。” “性价比更高”…… 这五个字，如同五个清脆的音符，轻飘飘地落入空气中，却像重锤一样砸在了林夕的耳膜上！ 那一瞬间，林夕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已经即将走远的、挺拔而冷淡的背影。 这句话……这种语气……这种精准打击她“乱花钱”还带着点淡淡嫌弃的调调……这根本就是【graymatter】线上毒舌吐槽她时的风格！从一个穿着白大褂、一脸禁欲系、正在奔赴救死扶伤前线的顶尖外科医生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极其诡异的、近乎荒谬的反差萌和强烈的……网络用语感！ 旁边的小护士们显然都没反应过来，甚至没意识到这句话是对谁说的，只是茫然地眨了眨眼。而林夕却瞬间秒懂，脸颊猛地一热，一股难以抑制的笑意直冲喉咙，她赶紧死死咬住下唇，猛地低下头，用刘海掩饰住自己瞬间弯成月牙的眼睛和疯狂上扬的嘴角。心脏却像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一阵细密而愉悦的涟漪。他听到了！他不仅听到了，他还用这种方式回应了！他在调侃她买贵价眼霜不如老老实实睡觉有用！ 还有一次，是在公益项目组的阶段性总结会议上。林夕针对下一期的科普主题，提出了一个比较天马行空、充满戏剧张力的创意，关于一种虚构的、通过食物传播的神经毒素引发的社区危机。几位资深的主任医师听了，都觉得想法很有趣，但实施起来难度太大，过于科幻，担心科普效果不佳，讨论一时陷入了僵局。 一直坐在会议桌角落，沉默地翻看着项目报告的陆景深，忽然抬起了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夕身上。他抬起手，用指尖推了推眼镜架，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加严谨和专业。然后，在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的注视中，他开口，语气是一贯的平淡无波，吐字清晰冷静： “创意构思可以，但需要重点评估落地成本和技术实现难度，”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几不可查地闪烁了一瞬，然后吐出了两个石破天惊的字，“容易‘坑爹’。” “坑爹”！ 这两个字从他线条冷峻的薄唇中吐出来的瞬间，整个会议室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空气凝固了足足有两三秒！ 几位年长的、头发花白的主任医师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茫然和难以置信，仿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是不是突然听不懂中文了。一位正在喝水的医生甚至被呛了一下，捂着嘴低声咳嗽起来。 林夕则是在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心脏骤停了一拍！她几乎是用了毕生的自制力，才强行压住了想要当场拍桌爆笑的冲动，猛地低下头，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表面上的平静。但她剧烈颤抖的肩膀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她飞快地抬起眼帘，偷偷瞟了陆景深一眼。 只见他一脸坦然，神情自若，仿佛刚才脱口而出的不是一句网络流行语，而是一个像“二尖瓣反流”或“主动脉夹层”那样严肃专业的医学术语。他甚至还在说完后，习惯性地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一副“我只是在客观陈述风险”的认真模样。只有林夕，捕捉到了他镜片后方那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近乎狡黠和恶作剧得逞般的微光！ 他绝对是故意的！百分之百是故意的！他就是在玩一种很新的、极其闷骚又恶趣味的游戏！一种“我知道你知道我是谁，但我就是不挑明，我还要用你的语言体系、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精准投弹来调侃你”的高级玩法！ 这一刻，林夕的心像是被无数根柔软的羽毛同时搔刮着，一种混合着极度兴奋、难以言喻的甜蜜和哭笑不得的复杂情绪，瞬间弥漫开来，将她整个人紧紧包裹。她发现，自己内心深处那份想要“揭穿”的欲望，彻底被一种更强烈、更吸引人的冲动所取代——她想要配合他！她想要加入这场游戏！ 于是，她努力绷住脸，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几位老主任还在懵逼的目光，用一种尽可能严肃、一本正经的语气点头附和道：“陆医生说得对，这个创意的确……呃，是有点‘坑爹’，实际操作起来可能问题很多，我们再琢磨琢磨更稳妥的方案。”她故意在说“坑爹”两个字时，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形容词，完美地接住了他抛过来的梗。 线上，她也开始了反击。当【graymatter】照例在她最新的更新下面，留下一段关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生理指标变化描绘不够精准”的长篇大论挑刺评论后，林夕憋着笑，在私信里回复：“收到！百科先生教训的是！是小的画得不够严谨，下次一定注意改进，争取不这么‘坑爹’！”她几乎能想象到，屏幕那头的人，看到这个被他亲手抛出来、又被她精准扔回去的词时，脸上那副金丝眼镜后可能会出现的、那种无语又拿她没办法的细微表情。 一种奇妙无比、心照不宣的、只存在于他们两人之间的、弥漫着暧昧拉丝氛围和智力较量快感的默契游戏，悄然拉开了序幕。他们仿佛共用着一个秘密的、加密的通讯频道，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繁忙的医院走廊、严肃的会议室、以及虚拟的网络空间里，进行着无声的、只有彼此能听懂其深意的加密通话。 这种独特的互动，像一种令人上瘾的魔法，让每一次看似平常的接触、每一句普通的对话、甚至每一次眼神的交汇，都变得张力十足，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跳加速的期待和乐趣。林夕发现，自己开始无比期待每一次与他的“偶遇”，期待着他下一次又会用怎样出人意料的方式，将那层冰冷的外壳撬开一丝缝隙，露出里面那个或许同样在期待着这场游戏的、不一样的陆景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