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实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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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屿看着他眼中那混合着研究者狂热与绝境求生者希冀的光芒，心中那冰冷的荒谬感几乎凝成实质。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平淡语气开口： “不，你搞错了一件事。” 月读眼中的光芒微微一滞。 “我，”周屿指了指自己，左眼深处漆黑流转，右眼底暗金隐现，“不是你实验成功的‘关键’。”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是另一个实验下，已经完成的……样品。” “样品！”月读脸上的平和彻底消失，被巨大的惊愕取代。他上下打量着周屿，感知力如同触须般小心翼翼地向周屿探去，试图验证这匪夷所思的说法。当他的感知触碰到周屿体内那并非引导与驯化，而是本源层面并立、甚至在微观处不断湮灭再生的光暗之力时，他的身体猛地一震，向后踉跄了半步。 “不可能……这种平衡……这种……源自本质的并存……”月读喃喃自语，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强行融合只会导致湮灭！怎么可能有稳定的成品！” “所以，”周屿没有解释自己突破时的凶险，而是抓住了问题的核心，声音冷冽如刀，“告诉我，月读。是谁，在什么时候，引导你开始这个‘光暗同体实验’的你之前接触过谁” 月读还沉浸在“样品”带来的震撼中，下意识地回答道：“是……另一位光之传承者。大概……大概是在我即将被‘永夜低语’彻底吞噬的时候。” 他的眼神变得悠远，带着一丝后怕与感激。 “那时我孤立无援，力量耗尽，眼看就要被永夜击杀。是他突然出现，以强大的力量暂时封印了‘永夜低语’的核心意识，救了我。” “他告诉我，纯粹的抵抗终将徒劳，想要真正拯救这片土地，必须找到新的道路。他说……‘光’的形态，并非只有一种。” “他指引我，去联系‘天文调查局’，说那里有可以帮助我‘突破’现有困境的方法。” 周屿的心沉了下去。熟悉的模式——濒危之际，传承者现身，指引方向。 “然后呢”他追问，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压迫感。 “然后我联系了a.c.b.。”月读回过神来，继续叙述，“他们派来了一个研究小组，为首的……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很斯文，但眼神……很疯狂的男人。” 王启星！ 周屿几乎可以肯定。即使不是他本人，也是他那一脉的研究员！ “他们带来了所谓的‘污染物品制作工艺’。”月读解释道，“其原理，并非简单的封印。而是用高度凝练的‘光之力’作为框架和引导——就像一种极其复杂的‘包装纸’和‘引导线’，将特定的‘污染之力’约束在其中，并引导其按照预设的‘符文法阵’结构进行运转。当污染之力在这个光之框架内流动时，就会激发出特定的、相对稳定的异能。” 周屿立刻明白了。这就像用光雕刻出一个模具，然后将黑暗的液体灌入，模具的形状决定了最终物品的功能。这确实比简单的封印或对抗，前进了一大步。 “但这里有两个致命的弊端。”月读的语气变得沉重，“第一，无论是作为框架的‘光之力’，还是被约束的‘污染之力’，都会在使用中不断消耗、逸散。就像电池会耗尽，这些污染物品的寿命很短，最终会因能量失衡而崩溃消失。” “第二，也是更关键的，它们无法从外界自动补充能量。用一点，少一点。” “所以，a.c.b.交给你的任务，或者说，‘合作’的内容就是——”周屿接过了他的话，眼中寒光闪烁，“以整个樱花岛为实验场，利用‘永夜低语’作为庞大的污染源，以及这里的幸存者作为……测试载体，研究如何降低乃至彻底消除这种‘光暗损耗’，并最终实现让这些‘光暗共同体’或‘污染物品’，能够像生命体一样，自动从环境中汲取光与暗的能量，实现……自我维持，乃至自我成长” 月读默然点头，证实了周屿最坏的猜测。 “是的。他们提供理论、部分技术和观测支持。而我，负责在这里进行……‘实地应用与数据收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他所谓的“新道路”，所谓的“拯救”，本质上，依然是一场被设计好的、规模宏大的实验。 周屿站在那里，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冰冷。 科里亚，是他作为“光之暗面”的培育场和测试场。 樱花岛，则是“光暗融合技术”实用化的扩大实验场。 他和月读，一个是“终极兵器”的候选，一个是“量产技术”的开发者。 他们都在自以为追寻道路、掌控命运，却不知从头到尾，都站在别人画好的棋盘上，连他们此刻的会面，都可能是在某个实验室报告里被预测到的“高概率交互事件”！ 那个神秘传承者，王启星，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他们的图谋，远比想象中更深、更广！他们不仅在制造强大的个体，更在试图规模化、体系化地掌握光与暗的力量，甚至赋予其“生命”特性！ 这已经不是在对抗黑暗，这是在试图……创造一种基于光暗融合的新生态，新规则！ 月读的话并未结束，他的眼神掠过一丝复杂，但很快被一种研究者式的冷静覆盖，甚至带着一丝……令人不安的兴奋。 “后来，我们取得了一个巨大的进展。”月读的声音压低了些，仿佛在分享一个禁忌的秘密，“a.c.b.提供的理论框架很精妙，但要想实现‘光暗共同体’的自我维持，关键在于解决能量补充。我们尝试了无数方法，从环境汲取，从污染源引导，效果都微乎其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内殿深处一道紧闭的、铭刻着繁复符文的金属门。 “直到我们发现，最有效、最直接的‘催化剂’……是生命本身。” 周屿的心脏猛地一缩。 “生命……你是说……”千雪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月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向那道金属门，手掌按在门上一个凹槽处，光之力注入。符文亮起，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一股混杂着血腥、消毒水以及某种能量过度燃烧后的焦糊气味扑面而来。门后是一条向下的阶梯，尽头隐约传来低沉的、仿佛能量核心搏动般的嗡鸣，其间似乎还夹杂着极其微弱的、压抑的呻吟。 “看吧，这才是‘萤火之川’真正的核心，也是希望所在。”月读侧身，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态，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负罪感与成就感的扭曲表情。 周屿眼神冰冷，迈步走了下去。千雪犹豫了一下，也咬牙跟上。 阶梯尽头，是一个远比上方神社更加广阔的空间。这里不再有日式建筑的痕迹，完全是冰冷的合金与发光晶体构筑的现代实验室风格。空间的中央，不是一个黑色的晶体，而是数十个并排摆放的、棺材般的透明维生舱。 每一个维生舱内，都浸泡着淡绿色的营养液中，连接着无数管线。里面躺着的人，有男有女，大多面容枯槁，眼神空洞，他们的胸口或额头，都镶嵌着一颗小型的、不断搏动的、半光半暗的奇异晶体——正是外面那种黑色晶体的微缩版！ 而这些微缩晶体的光芒，正通过复杂的符文线路，与维生舱下方一个更大的、不断旋转的光暗交织的法阵相连。法阵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每一次明灭，都能看到有极其细微的能量流，从那些维生舱中实验体的身上被抽离，注入法阵，维持着其运转。而那些实验体的生命气息，则在随之一点点地、不可逆转地衰弱下去。 他们在用活人的生命本源，强行催化、维持着光暗之力的平衡与微弱补充！ “疯子！你是疯子！月读！”千雪看到这一幕，再也忍不住，尖叫起来，泪水夺眶而出。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信徒会“自愿”进入神社深处后就不再出现。 月读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但语气依旧带着辩护的意味：“这是必要的牺牲！他们的生命没有白白浪费！你看！”他指向那些维生舱和法阵，“我们成功了！虽然效率还很低，损耗依然巨大，但我们证明了这条路是可行的！生命能量可以作为桥梁，极大地延缓光暗之力的相互损耗，甚至实现短暂的、正向的能量增益！” 他转向周屿，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只要解决了最后的‘稳定性’问题，我们就能创造出真正意义上的、可持续的‘光暗共同体’！到时候，不仅仅是物品，连人类本身，都可以安全地获得这份力量！” 周屿看着维生舱中那些如同燃尽蜡烛般的生命，只觉得一股暴戾的杀意在胸中翻腾。他想起了星火联盟那些在信念燃烧中死去的同伴。科里亚是信念献祭，这里则是赤裸裸的生命献祭！这些幕后黑手，为了他们的“光暗融合”，究竟践踏了多少生命！ 就在这时，月读似乎为了安抚周屿，或者说，为了展示合作的“诚意”与“前景”，补充了一个关键信息： “而且，我们并非没有希望彻底解决根本问题。a.c.b.那边最近有了突破性的发现！” 他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绝密情报的郑重： “他们在研究‘光暗湮灭’的过程中，捕捉到了一种极其短暂的、存在于湮灭临界点的中间介质！” “一种……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东西”周屿立刻抓住了关键。 “没错！”月读重重点头，“根据他们传来的初步分析报告，这种‘中间介质’具有极强的稳定性和惰性，它本身不偏向光或暗的任何一方，却能有效地隔绝光与暗的直接接触，防止它们相互碰撞湮灭！” 周屿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意义。如果能在光暗之力之间构筑一层这种“中间介质”，那么就不再需要时刻用力量去维持平衡，就像给相互排斥的化学物质加上一层稳定的隔离膜！ “他们告诉我，”月读的眼中充满了期待，“一旦技术成熟，能够稳定生成或捕捉这种‘介质’，就会第一时间提供给我。到那时，结合我们在这里的生命能量催化技术，‘光暗共同体’的最终瓶颈将被打破！真正的、稳定的新世代将会到来！” 周屿站在原地，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维生舱，扫过月读狂热的脸，最后投向虚空。 真相一层层剥开，露出更加残酷和庞大的轮廓。 天文调查局，不仅在利用月读进行活体实验，积累数据，他们自身也在进行着更基础、更本质的研究。他们手握可能解决根本问题的钥匙，却依然纵容甚至鼓励着樱花岛这血腥的“辅助实验”！ 他们就像高高在上的神只，冷漠地看着凡人在泥沼中挣扎，用生命为他们铺就通往终极答案的阶梯。 而他周屿，这个“样品”，被引导至此，是作为催化剂作为参照物还是……作为下一个阶段，需要被“优化”或者“拆解分析”的样本 他体内的光与暗之力，在这一刻，不再是力量，而是枷锁，是烙印，是证明他始终未曾逃脱棋局的可悲标记。 一股强烈的不甘与求证欲涌上心头。既然幕后之人引导他来这里，接触月读，了解这血腥的实验，是否意味着……有些更核心的禁忌，也到了可以向他揭开一角的时候 他转向月读，声音低沉而沙哑，问出了那个埋藏心底最深的疑问： “那么，‘双11事件’呢三年前的11月11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双11事件”月读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毫不掩饰的震惊，甚至比听到周屿是“成品”时更加剧烈。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屿，语气充满了困惑：“你……你不知道洛尘……你的上一任传承者，在传承之时，没有将这些基础知识告诉你吗” “我的传承……”周屿的嘴角扯起一抹冰冷而自嘲的弧度，“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洛尘的‘牺牲’，是为了引导我走向他们预设的、需要利用信念献祭的道路。至于这个世界的‘基础认知’……他们大概觉得，一个被蒙在鼓里的棋子，更容易操控。” 月读沉默了，他看着周屿，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超越研究兴趣的复杂情绪，那是一种近乎……同病相怜的悲哀。他们都身处局中，都被更高层次的力量利用着。 良久，月读才缓缓摇头，语气带着一种无力感：“我也不知道‘双11事件’具体发生了什么。那似乎是更高层面的秘密，或许只有a.c.b.最顶层的人才知晓全貌。” 他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说出了自己所知的极限： “我只知道一点，也是所有降临此界的‘光’被最初告知的——这个世界，这个星球，处于一种极其特殊的平衡状态。入侵的污染和光势均力敌，无法寸进。” “正是这种独特的平衡，使得这个世界成为了一个相对稳定的‘避风港’，一个天然的‘庇护所’。它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缓冲来自宇宙深空的、纯粹的黑暗侵蚀，也能容纳我们这些流亡的‘光’在此落脚，休养生息，而不会立刻引来不可名状的捕猎者。” “我们选择这里，不是因为这里多么美好，而是因为……这里是目前已知的、少数能让我们这类存在得以喘息的地方。”月读的声音低沉下去，“至于‘双11’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不是我这个层级能够触碰的真相。” 庇护所……均势…… 周屿咀嚼着这两个词。所以，蓝星，本身就是一个光与暗的战场，只不过光的阵营顶住了 幕后黑手默许他接触樱花岛的真相，或许并非仁慈，而是因为他已经深入局中，这些信息不再构成威胁，甚至可能是推动他走向下一步“预定位置”的必要刺激。 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无比巨大的迷宫中央，知道了墙壁的存在，却依然看不清整体的轮廓，更找不到出口。 “庇护所……”周屿低声重复，眼中暗金与漆黑的光芒交织，映照着下方那些燃烧生命维持光暗平衡的维生舱，语气冰冷如铁，“还是……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