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高俅何德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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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俅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道:“小郎君准备画画这是颜料” 苏遁笑着点点头:“你还挺有见识的嘛!” 高俅羞赧一笑,看着一旁的罐子口径和盖上的螺旋纹,这才想起,小郎君刚才似乎是,“拧开”盖子的 他有些好奇:“这瓷罐的口径和盖子上,为什么有这些螺旋纹” 苏遁笑了笑:“这样空气进不去,就不用蜂蜡来密封了。” 高俅听得半懂不懂,苏遁也没解释,只将罐子一字排开,一一向高俅介绍:“这是石青、石绿、雌黄、雄黄、朱砂、赭石、云母、铅白、砗磲……” 高俅屏息看着,只觉得那些夺目的色彩和微微刺鼻的气味都透着神秘。 苏遁说完便拿出木箱里的口罩和手套戴上,又将备用的那副递给高俅:“带上吧,这些矿物颜料多少有些毒性,最好别直接接触皮肤。” “我今天教你如何处理这些矿石颜料,以后,这些就是你的活了。” 高俅心头一跳,小郎君这是,又要教自己一项家传绝学 苏遁挽起袖子,戴着手套的手,拿出一小块孔雀石放入药臼,将药杵递给高俅:“把这些孔雀石捣碎,要碾得极细才行……” 苏遁买的都是上品,店家已经清洗除杂过,倒是省了一番功夫。 高俅研磨的时候,苏遁拿开水泡开了骨胶。 高俅将孔雀石碾成石绿色的粉末后,苏遁指挥他将粉末倒入石磨,加水研磨。 研磨出来的膏状体,用猪毛刷刷出来后,加入骨胶搅拌。 随后,苏遁讲解了一番水飞法,又亲自示范了一遍,指导高俅将石绿分成头绿、二绿、三绿、四绿。1 这中间的沉淀分层,需要漫长的时间。 当然,还有后续的晒干或晾干,在后世,微波炉转一下的事,此时也只能靠天时。 还好,眼下正六月,放在大太阳下晒,最多一天就能干了。 等待石绿沉淀分层的功夫,苏遁让高俅继续研磨新的颜料。 自己之前做好的颜料不多了,必须赶紧制作一批出来。 看高俅做得有模有样,苏遁放下心,铺开一块绷紧的粗布,打开自己之前做好的油画颜料,拿起笔刷,开始调色。 高俅好奇看着苏遁手中奇怪的扁头硬笔刷,和那一罐罐泛着油光的浓稠的颜料,看着那几种基础的颜色,在苏遁的笔下,变幻出十几种,几十种不同的颜色,看得出了神。 待苏遁开始在画布上作画,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那画法全无大宋丹青的写意勾勒,而是层层堆叠,光影明暗,逼真得令人窒息! “这叫‘油画’” , 苏遁头也不抬,笔触沉稳,“顾名思义,就是加了油的颜料画的画。” “眼下在大宋,算是独一份吧!” 高俅碾磨着朱砂的手微微发颤,大宋独一份的画作! 小郎君却毫不避讳地让自己全程观看绘画过程,还亲手教授制作颜料的秘技! 他心下激动,研磨得更卖力了。 “扣扣”,一阵敲门声传来,门外响起蔡婶的声音:“小郎君,寺里的小沙弥送冰来了。” 苏遁抬头看着高俅:“你去门外拿。” 高俅明白他这是不想让蔡婶进来,忙起身出门,又关上门,方看向蔡婶。 蔡婶手里提着一个木桶,桶里装了一大块冰块,正冒着丝丝凉气。 “蔡婶,这是”高俅惊讶发问。 蔡婶笑道:“这是找寺里定的冰。天气热了,书房里放着冰块降温,小郎君也能静心读书写字。”2 高俅忙道:“这冰一般什么时候送来以后我去门口拿吧,这么重,太劳烦蔡婶了。” 蔡婶忙道:“不打紧不打紧,我可有把子力气。” 又告诫道:“你既然是小郎君的伴读,便专心陪小郎君读书,不用多管闲事这些杂事。” 高俅只能应是,又谢过蔡婶,放把冰桶提了进去,放到苏遁身边不远不近的地方。 近了,怕太寒凉,远了,又怕没冷气。 苏遁只抬眼看了他一下,又继续作画了。 高俅也继续着捣碎、水磨、水飞分色的流程。 有了冰块,房间果然凉快了许多,再没有那股燥热了。 高俅心中暗想,自己这可是掉进福窝了。 时间在色彩的交融中流逝,午时很快到了,蔡婶在外面喊吃饭。 苏遁搁下画笔,细细指导高俅如何清洗画笔,又让其将已经沉淀分层的颜料拿到院子去暴晒。 一同走出书房,苏遁仿若漫不经心地问道:“我会画这‘油画’的事,爹爹不知。若他问起,你会说么” 高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结结巴巴:“小……小的自然不敢多嘴!” 背上已沁出冷汗,小郎君这是在,试探自己对他的忠心 午后的书房终于有了课业的气息。苏遁铺开书本和纸笔,准备抄书,高俅立即有眼力劲地上前磨墨。 苏遁拿起毛笔,正欲写字,突然抬头问道:“昨天你说,只读到《孟子公孙丑上》” “是,” 高俅忙答,“小的只粗读过《孝经》、《论语》和半部《孟子》,便因家贫辍学了。” 苏遁起身,从书架上找出一本书,递给高俅:“拿着继续往后读吧!” 高俅接过一看,正是《孟子 公孙丑》卷,他有些吃惊,看来,小郎君对书架上的书熟悉得很,不然哪能一瞬就找到想找的书 苏遁复在书桌前坐下,看似随意问道:“你之前说想继续读书,为的什么也想考个进士” 高俅捧着书,脸上浮现出苦涩的自嘲:“小的岂敢有此妄想只盼多识些字,懂些道理,日后能在哪处衙门觅个书吏的差事,混口安稳饭吃,就心满意足了。” 苏遁提笔蘸墨,嘴角弯起一个奇异的弧度:“既做了我的伴读,志向不妨大些。太尉之位,也未必不能想。” 太尉!高俅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只觉荒谬至极。 苏遁却已不再解释,只淡淡道:“坐下看书吧,有不懂的就问我。” 高球忙道:“小的不敢打扰郎君学习。” 苏遁笑道:“我也正学《孟子》,学到了《离娄》篇,温故知新,于我也是进益,并不妨事。” 又道:“你若是能跟上我的进度,也能与我一起聆听父亲教诲,岂不美哉” 高俅心中一热,小郎君竟是如此贴心为他着想,他何德何能 午后的阳光斜斜穿过窗棂,在宣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遁开始默写昨晚父亲讲过的《离娄》篇段落,这是父亲传授的学习经验,书需默写三遍,烂熟于心的同时,也能练字。3 苏遁从小临的各魏晋名家法帖,又有苏东坡亲授,笔锋颇有几分筋骨。 高俅坐在角落的小杌子上,捧着那册珍贵的《孟子公孙丑》篇,眉头紧锁,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显然遇到了极大的难关。 他几次偷偷抬眼看向书案后的小主子,欲言又止,手指无意识地搓着书页边缘。 “有不懂的地方” 苏遁并未抬头,笔走龙蛇间,声音平淡地响起。 高俅吓了一跳,忙道:“扰了小郎君清静……小的愚钝,实在不明白这‘浩然之气’……” “哦哪儿不明白” 苏遁搁下笔,墨黑的眸子望过来。 高俅深吸一口气,指着书中一段,脸上满是困惑:“孟子曰:‘……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小的……小的实在难以想象,这‘气’究竟是何物如何能‘至大至刚’又如何能‘塞于天地之间’听起来……倒像是江湖术士的玄谈。” ———— 注:1?北宋李诫《营造法式》“取石色之法”详细介绍了“水飞法”记录:生青(层青同)、石绿、朱砂并各先捣令略细(若浮淘青,但研令细)。用汤淘出,向上土石恶水不用,收取近下水内浅色(入别器中)。然后研令极细,以汤淘澄,分色轻重,各入别器中。先取水内色淡者,谓之“青华”(石绿者谓之“绿华”,朱砂者谓之“朱华”)。次色稍深者,谓之“三青”(石绿谓之“三绿”,朱砂谓之“三朱”)。又色渐深者,谓之“二青”(石绿谓之“二绿”,朱砂谓之“二朱”)。其下色最重者,谓之“大青”(石绿谓之“大绿”,朱砂谓之“深朱”)。澄定,倾去清水,候干收之。如用时,量度入胶水用之。 矿物颜料需要与胶矾水调和才能使用,早在《齐民要术》中就记载了不同季节的胶矾配比秘诀。这种看似简单的配方,却是许多古代画作能够保存至今的关键。 2后唐古书《云仙杂记》:“长安冰雪,至夏日则价等金璧。”唐朝时价比黄金的冰块,宋朝时已经流传市井。 《东京梦华录是月巷陌杂卖 》:是月时物,巷陌路口,桥门市井,皆卖大小米水饭、炙肉、干脯、莴苣笋、芥辣瓜儿、义塘甜瓜、卫州白桃、南京金桃、水鹅梨、金杏、小瑶李子、红菱、沙角儿、药木瓜、水木瓜、【冰雪】、凉水荔枝膏,皆用青布伞当街列牀凳堆垛。 杨万里《荔枝歌》:北人冰雪作生涯,冰雪一窖活一家。帝城六月日卓午,市人如炊汗如雨。卖冰一声隔水来,行人未吃心眼开。 宋代皇帝夏天还会赐冰给大臣:“自初伏日赐学士冰一月,每日半担。同日,诏降白成银冰盆一面,黑漆座全。” 欧阳修感念梅尧臣年事已高,将自己的那份冰块送给了老朋友,梅尧臣写诗《中伏日永叔遗冰》感谢:“日色若炎火,正当三伏时。盘冰赐近臣,络绎中使驰。” 除了自己买冰,苏东坡作为翰林学士,在夏天三伏开始,还能获得每天半担的赐冰。 3苏东坡“抄书”故事来源于陈鹄《耆旧续闻》记载: “偶一日谒至,典谒已通名,而东坡移时不出。欲留,则伺候颇倦;欲去,则业已通名。如是者久之,东坡始出,愧谢久候之意。且云:“适了些日课,失去探知。” 坐定,他语毕,公请曰:“适来先生所谓‘日课’者何”对云:“抄《汉书》。”公曰:“以先生天才,开卷一览可终身不忘,何用手抄邪”东坡曰:“不然。某读《汉书》到此凡三经手抄矣。初则一段事抄三字为题;次则两字;今则一字。” 公离席,复请曰:“不知先生所抄之书肯幸教否。”东坡乃令老兵就书几上取一册至。公视之,皆不解其义。 东坡云:“足下试举题一字。”公如其言,东坡应声辄诵数百言,无一字差缺。凡数挑,皆然。公降叹良久,曰:“先生真谪仙才也!” 他日,以语其子新仲曰:“东坡尚如此,中人之性可不勤读书邪”新仲尝以是诲其子辂。 意思就是苏东坡每天都要抄书作为“日课”,然后让别人随便说书中几个字,他就能背诵上下文,无一错处。 天才就是靠勤奋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