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刚才不是骂得挺起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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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过看苏遁一脸懵的样子,提醒道:“唐伯虎,就是唐子西的兄长啊!元佑八年,父亲赴中山府前,借住范公的东园,唐子西曾来府上拜访。”1 苏遁想起来了,唐子西,名叫唐庚,是眉州的小老乡,历史上后人还把他称作“小东坡”呢! 唐庚元佑八年到京城,是为了参加省试,后来果然中了进士,现在在蜀地当官。 其兄唐瞻,跟苏过有亲戚关系。苏过娶了范镇的孙女,唐瞻娶了范镇的侄孙女。2 苏遁疑惑:“唐子西兄长,不是名瞻,字望之” 苏过笑道:“后来改名字了,名伯虎,字长孺。”他转而继续追问:“不过,你从哪儿听到的唐伯虎这首词我都不知道。” 苏遁呵呵:“忘了。也许,是当时和唐子西聊天,他随口说的,我记住了。” 立即有问追问:“贤弟可还记得全词此句情意缠绵,将看云与相思紧密结合,意境婉约动人,想必全篇也不差!” 苏遁只得再次背诵:“雨打梨花深闭门,辜负青春,虚负青春。赏心乐事共谁论花销销魂,月下销魂。” “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唐伯虎的这首《一剪梅》比之此前托名李白的《清平乐》好太多,众人沉浸吟咏,赞赏连连。 飞花令又继续了三轮,气氛越来越紧张热烈,最终全场只剩下古巩和苏遁,其余人全部记忆枯竭,喝酒弃权了。 古巩:“白云升远岫,摇曳入晴空。唐,焦郁《白云向空尽》。” 苏遁:“浮云舒五色,玛瑙应霜天。南朝,萧纲《咏云诗》。” 古巩:“云光侵履迹,山翠拂人衣。唐,裴迪《华子冈》。” 苏遁:“云中君不见,竟夕自悲秋。唐,马戴《楚江怀古》。” 古巩:“云窗雾阁事恍惚,重重翠幕深金屏。韩愈《华山女》。” 苏遁:“云外起朱楼,飘渺清歌响。秦少游,《海棠春》。” …… 两人作为各自家族代表,谁也不愿认输,绞尽脑汁,搜索枯肠,你来我往,斗得旗鼓相当,将现场气氛一次次推向高潮。 后面说出来的,都是非常冷僻的诗句,在座大部分人甚至听都没听过。 众人每听一句,就叫一句好,情绪高涨。 所有人都想看着,到底最终是古家三杰胜出,还是苏家三子夺魁。 太白楼的其它酒客,也早被这热烈的氛围吸引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起来。 甚至,不少酒客和茶酒量贩博士,私下里打起了赌,押下了赌注,就等着结果揭晓。 几轮过后,古巩沉思许久,最终摇摇头,端起酒杯,表示自己实在说不出来了。 众人的目光立即齐刷刷转向苏遁。 若是苏遁也说不出来,那就是平局了。 苏遁其实也实在想不出来什么诗句了,不过,他并不想就此打住,达成平局。 不压上古家兄弟一头,怎么能让他们甘心“做小弟”呢 因此,他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在众人期待目光,缓缓吟诵: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 看他突然吟诵起无关诗句,众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有人想要发问,被苏过“咳”了一声挡住。 苏遁朝三哥笑了笑,继续吟咏:“蜂围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 “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 慢慢的有人开始品过味来——这首词,是在咏物是咏落花,还是落叶 写得不错啊!可又从未听过,难道是苏遁自己所作! “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3 待苏遁最后一句出来,顿时满座喝彩! “好句!” “好气魄!” “豪迈大气,不输李太白啊!” 借好风之力,直上九霄!壮志凌云! 此等胸襟气度,令人心折! 古巩满目钦佩,激动问道:“此诗,从未听闻!可是,贤弟自己所作” 苏遁微微一笑:春日时,岭南之地的木棉花,飞絮漫天,小弟一家初来时,觉得颇为新奇。” “家父便学谢家子弟咏絮之事,让小弟与三哥,作诗咏这岭南木棉飞絮。” “小子不才,方才这首《临江仙》便是旧作。”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心悦诚服,赞扬的话不要钱一般往外洒。 以木棉飞絮之微末,抒凌云之壮志,化腐朽为神奇! 贤弟此诗,托物言志,格调高远,真乃佳作! 虽是咏絮,然这青云之志,正当激励我等读书人! “虎父无犬子,果然是家学渊源,我等不及。” “今日得见苏兄,方知何为天外有天!” “东坡先生有后矣!” …… 惊叹声、喝彩声、议论声达到了顶点,整个大厅的气氛热烈无比。 苏迨、苏过见自家弟弟受众人追捧赞扬,也是与有荣焉。 就在这欢腾热烈的气氛中,二楼一处雅间的窗户突然打开,一个茶盏从窗户扔出,“砰”地一声,砸在了桌面上,摔了个稀巴烂。 溅起的碎瓷,划伤了不少人的脸面,引得大堂一阵尖叫。 二楼那扇窗户后面,站出一个满面戾色的青年身影,他阴阳怪气的声音陡然响起,如同瓦砾刮过瓷盘: “吵什么吵!哪来的穷酸措大,在此喧哗,扰人清静!还让不让人听曲了!” 那青年衣着华贵,面色虚浮,眼袋深重,带着纵欲过度的痕迹。 其身后的包间里,隐隐可见不少衣着暴露的伶人。 古革怒气冲冲:“我等喧哗固有不对,兄台派人告诫一声便可,如此高空坠物,视人命如儿戏,何其恶毒!” “哦,你说我恶毒”青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真是新鲜,本衙内可是好久没听人这么说过了。” 古革还欲再骂,刚要开口,衣袖却被旁边一个知晓内情的士子死死拉住。 那士子脸色发白,凑到古革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急道:“古兄慎言!此乃傅漕司的衙内,傅明恩!本次漕试,便由其父主持!”4 “傅漕司的衙内!” 古革如同被一盆冰水浇下,瞬间僵住。古堇、古巩闻言,也是脸色微变。 他们不畏胥吏,是因古家在本地根基深厚,人脉宽广,就算胥吏捣鬼,自己也有地方上诉。 但傅志康乃一路漕司,位高权重,直接掌握本次漕试命脉! 若得罪傅明恩,被傅志康嫌恶,做些手脚,自家根本没有翻身的机会! 周围原本义愤填膺的士子们,在听到“傅漕司”三字后,也都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所有不满和斥责都硬生生咽了回去,脸上露出忌惮、惶恐之色,纷纷低下头,不敢与傅明恩对视。 那些脸上被碎瓷片划伤的士子,也只能在心里自认倒霉,甚至不敢露出怨恨之色。 一时间,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大堂,竟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傅明恩发出的嗤笑声格外刺耳:“怎么不骂了刚才不是骂得挺起劲” 古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傅衙内,误会,都是误会。您酒醉失手坠下酒盏,并非有意,是我小题大做了……” 傅明恩见他识相,倒也没再纠缠。他一双死鱼眼冷冷扫过人群,最终落在面容尚带稚气,看着年纪最小的的苏遁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和厌恶: “你就是那个被吹上天的苏轼的幼子” “我当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娃!” “苏轼自己惯会沽名钓誉,如今倒学会给儿子脸上贴金了”5 —————— 注1范镇的东园,在汴京城东郊。苏迈第一次结婚,就是是借范镇的东园举行婚礼。 宋朝的规矩很现代相反,可以借房子办葬礼,不能借房子办婚礼。 所以,范家借房子给苏家办婚礼,是非常深厚的交情。 范镇跟苏东坡家是四川老乡,两家几代姻亲,儿女内销。 苏东坡外甥女(堂姐女儿)嫁给范百禄(范镇侄子)儿子,生了范潩(yi,四声),范潩娶了苏迈的女儿阿巽(逊音)。 苏东坡三子苏过娶了范镇的孙女。苏辙小儿子苏远原配黄氏去世后,也娶了范镇的孙女。苏东坡二子苏迨的儿子苏篑,娶了范镇的曾孙女。 2历史上唐瞻(唐伯虎)夫人姓范,至于是不是范镇家族的,不可考。这里作个假设,因为都是四川人。 3此为《红楼梦》中薛宝钗的咏絮词。 4傅志康现任广南东路转运使,因为最开始转运司是负责漕运,也就是把各地赋税运到东京城,所以转运司也叫“漕司”。 各路官员子弟、亲人、门客参加的“别头试”,由转运司举办,所以也叫“漕试”。 傅志康的职位相当于广东省省商务厅+财政厅+税务厅+交通运输厅+水利厅+审计厅几个厅长合起来,属于一路(省)二把手。 5傅志康是苏东坡的同科进士,但两人关系并不友好。傅志康还曾故意扣住苏东坡工资不发。 东坡《与王古书》:“某为起宅子,用六七百千,襄为一空,旦夕之忧也。有一折支券,在市舶许节推处,托勘请。自前年五月请,不得,至今云未有折支物。此在漕司一指挥尔,告为一言于(傅)志康也。” 这是苏东坡1097年写给广州知州王古的信,当时章楶(jie)已经奔赴西夏前线了,王古接替章楶职位。 信中写为了建造白鹤居花六七百贯,积蓄一空。有“折支券”(工资条),存放在市舶司的许节推(官员)处。从前年(1095年)5月开始索要,对方一直不给。 苏东坡虽然是贬谪官,但官身还在,是有基础工资的,像在黄州的时候,有发“压酒囊”抵钱。(《初到黄州》“只惭无补丝毫事,尚费官家压酒囊。”) 但是傅志康上任后故意指使下属,两年时间不给苏东坡发工资。 可见傅志康为人,自己对苏东坡的厌恶,所以傅明恩对苏家三兄弟有敌意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