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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阁”的刺杀行动在沈青梧京郊反伏击后暂时收敛，如同毒蛇缩回洞穴，伺机而动。但笼罩在京城上空的阴云并未散去，反而以一种更诡异、更恶毒的方式，悄然弥散。 十月初七，霜降已过，清晨的寒意已能透骨。揽月阁内，炭火盆早早燃起，驱散着殿内的湿冷。 九公主李长歌如往常一般，在贴身宫女秋棠的服侍下起身梳洗。因双腿不便，她每日晨起需由宫人搀扶，从床榻移至特制的轮椅上。秋棠动作轻柔熟练，托住公主的手臂，另一宫女扶住她的腰背，两人合力，将公主缓缓移向轮椅。 就在公主的足尖即将触及轮椅踏板的那一刹那，异变陡生！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从九公主喉中溢出，并非疼痛的尖叫，而是某种猝不及防的失控带来的惊骇。紧接着，她整个人如同被抽去所有支撑，毫无征兆地向前软倒！ “殿下！”秋棠和另一宫女魂飞魄散，拼尽全力想要拉住她，却只来得及减缓她倒地的势头。九公主重重摔倒在铺着厚毯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殿下！您怎么了”秋棠慌忙跪地，想要搀扶，却见九公主脸色煞白如纸，额角瞬间沁出豆大的冷汗，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一双眼睛死死瞪着自己的双腿，眼中是极致的惊痛与难以置信。 “腿……我的腿……”九公主的声音因剧痛而破碎，她试图用手去触碰自己的小腿，指尖刚触及布料，便触电般痉挛起来，“痛……好痛……像有千万根针在扎……不，像骨头被碾碎……” 那疼痛来得凶猛异常，如同有烧红的烙铁在她下肢的经脉骨髓中肆虐。不过几个呼吸间，剧痛达到顶峰，然后——骤然消失！ 不是疼痛缓解，而是彻底失去了知觉。 九公主的手无力地垂落，她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毫无动静的双腿，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身体。她狠狠咬住下唇，用尽全力去抬腿，去弯曲脚趾……然而，那曾经虽然无力但尚能轻微移动的双腿，此刻如同两根毫无生机的木头，冰冷、沉重、纹丝不动。 “拍……拍我的腿。”九公主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但微微颤抖的尾音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秋棠含泪，依言轻轻拍打公主的小腿。 没有反应。 加重力道。 依旧没有反应。 旁边的宫女已经吓得瘫软在地。秋棠一咬牙，从发间拔下一根银簪，颤抖着手，用尖端在公主小腿上轻轻刺了一下。 肌肤上留下一个白点，缓缓泛红，但公主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甚至没有感觉到刺痛。 “去……叫太医。”九公主闭上眼，声音虚弱却清晰，“封锁消息，暂时……不要让母后知道。”她知道，若皇后知晓，只怕立刻会闹得阖宫不宁。 然而，九公主突发怪病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竟比太医的脚步更快地传出了揽月阁。 太医院院正、两位院判乃至所有精于内科风痹的太医被火速召入宫。皇帝闻讯，抛下正在议事的朝臣，摆驾揽月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殿内气氛凝滞如冰。太医们轮番上前诊脉，查看公主双腿，低声交换意见，每个人的眉头都越锁越紧，额头的冷汗擦了又冒。 九公主李长歌静静地躺在榻上，锦被盖至腰际，露出毫无知觉的下肢。那双腿的皮肤，在明亮的宫灯光线下，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青灰色，触手冰凉，与温热的躯体形成诡异对比。她的脉象更是古怪至极，时而急促如疾风骤雨、战鼓擂动，时而又微弱飘忽，几不可察，仿佛有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她体内冲撞。 “如何”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威压。 太医院院正周太医须发皆白，此刻却面色灰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额触地：“陛下……老臣……老臣无能！殿下此症……实乃老朽行医六十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非风，非痹，亦非寻常瘫痹之症……”另一位擅治风痹的吴院判声音发颤，“臣等细细查验，殿下下肢经脉似被某种异力阻滞，气血全然不通，但又不似外伤或常见毒物所致……这……这倒像是……” “像是什么说！”皇帝厉声道。 吴院判伏低身子，艰难道：“倒像是……中了某种极其罕见、古籍或有记载但早已失传的……奇毒！” “中毒”二字，如同惊雷在殿中炸开。 皇帝的瞳孔骤然收缩，一掌重重拍在身旁的紫檀木案几上，震得茶盏跳起：“混账！宫中守卫森严，揽月阁更是朕亲自增派人手护卫，何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对公主下毒查！给朕彻查！揽月阁上下所有人，都给朕细细筛过！公主近日饮食、用具、熏香，一应物品，全部封存查验！”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整个揽月阁瞬间被御前侍卫团团围住，所有宫人皆被看管起来，分开讯问。殿内物品悉数封存，送往太医院检验。 然而，就在宫中因九公主怪病乱作一团、人心惶惶之际，京城的大街小巷，一种恶毒的流言如同黑夜中滋生的霉菌，悄然蔓延。 起初只是在茶楼酒肆的角落，几个声音压得极低： “听说了吗宫里出大事了……那位九公主，突染怪病，据说双腿动弹不得，瘫了！” “真的假的前些日子不还好好的” “千真万确！我二舅家的表侄在宫里当差，传出来的消息！太医署所有太医都被召去了，束手无策！” “真是怪事年年有……你们说，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瘫了会不会是……天罚” “天罚为何” “啧，这还不明白女子干政，牝鸡司晨，乱了阴阳纲常，上天降下警示了！先有忘川阁作乱，如今公主又得怪病，这不就是征兆” 这议论起初还带着几分猜测和畏惧，但随着流言口口相传，添油加醋，味道逐渐变了。 “可……这跟九公主有何直接关系她虽参政，但不是在修水利、劝农桑吗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哼，她身边那个沈青梧呢一个女子，不安于室，搅动朝堂风云，掀翻了多少王公大臣连皇子都折在她手里！如今更是官居六品，开女子为官之先河！牝鸡司晨之首便是她！定是她行为不端，悖逆伦常，才招来祸患，连累了公主！” 流言的火星落在早已因忘川阁而惶惶不安的干柴上，迅速燃成熊熊大火。不过半日，流言的核心已无比明确——沈青梧才是招致“天罚”的祸源！ 更有甚者，开始编造细节，言之凿凿： “我邻居的远房亲戚在司农寺当差，亲眼见过那沈青梧深更半夜还在衙署，对着一盏青灯念念有词，面前还摆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怕不是在行巫蛊之事！” “何止！我听说她幼时曾得异人传授，懂些旁门左道，用邪术才蛊惑了公主和陛下！” “难怪……自从她出现，京城就没太平过！先有皇子谋逆，后有杀手横行，如今公主都遭了殃！此女不除，国无宁日！” 这些流言如同毒雾，无孔不入，渗透进市井坊间，甚至开始向官员府邸蔓延。一些本就对女子参政心怀不满，或是在之前斗争中利益受损的官员及其家眷，听到这些议论，或暗中窃喜，或推波助澜。 恐慌需要出口，愤怒需要靶子。而沈青梧，这个特立独行、打破常规的女子，恰好成了众矢之的。 揽月阁内，病榻上的九公主从心腹宫女口中听到外间流言的只言片语，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荒唐……无耻！”她攥紧锦被，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们……他们这是要毁了青梧！毁了本宫所有的努力！” “殿下息怒，保重凤体要紧！”秋棠含泪劝慰。 “去查……”九公主喘着气，眼神却锐利如刀，“流言从何处起……给本宫挖出源头！” 然而，流言如风，散播开来便难以追溯。更何况，这背后，显然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精准地操控着风向。 真正的杀招，才刚刚显露峥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