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星夜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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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过后，山谷被洗涤得格外干净。夜空如墨，缀满了碎钻般的星辰，一弯新月斜挂天边，清辉如水，静静流淌在竹溪居的屋顶和门前空地上。 屋内，篝火燃得正旺，驱散了雨后的湿寒，也映亮了一室温馨。花千骨裹着毯子，坐在火堆旁的小凳上，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软布，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白日里被雨水打湿、险些受损的丹药瓶子。她的动作很轻，很专注，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白子画则坐在另一边，就着火光，修补着那副在风雨中帮了大忙的小弓箭。弓身被雨水浸泡后有些变形，他用小刀仔细地刮削调整，又用新的兽筋重新缠绕弓弦。他的侧脸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沉静，长睫低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师父，”花千骨擦好最后一个瓶子，将其小心地放回木架原处，转过头问道，“这些丹药……都很珍贵吧” “嗯。”白子画头也未抬，应了一声。 “那……我们以后要省着点用。”花千骨小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懂事，“等药圃里的草药长好了，小骨也可以帮师父采药，我们自己做！” 白子画擦拭弓弦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起眼，看向她。火光在她清澈的眸子里跳跃，那里面没有对物资匮乏的担忧，只有一种想要分担的、纯粹的认真。 “好。”他低声回应，心底那片冰封的角落，似乎又被这稚气的承诺触动了一下。 花千骨得到肯定的回应，开心地弯起了眼睛。她放下软布，抱着膝盖，将下巴搁在膝头，目光投向窗外那璀璨的星河。 “师父，天上的星星……真多啊。”她喃喃道，“它们……也会害怕打雷下雨吗” 白子画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夜空浩瀚，星河迢迢，亘古不变地悬挂在那里，冷漠地注视着人世的悲欢离合。 “星辰自有其轨迹，风雨不侵。”他淡淡道。 “哦……”花千骨似懂非懂，又看了一会儿星星，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低了下去，“师父……以前在长留山的时候，也能看到这么多星星吗” 长留……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白子画心中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花千骨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一个可能让师父不开心的地方，有些不安地偷瞄他的脸色，小声补充道：“小骨……就是随便问问……” “能看到。”白子画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绝情殿很高，离天更近，看到的星辰，比这里更清晰，也更……冷。”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花千骨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个“冷”字。 她想起那座通体洁白、孤零零矗立在云海之中的宫殿，想起师父望着它时那复杂难言的眼神。那里的星星，一定没有这里的温暖。 “小骨还是喜欢这里的星星。”她立刻说道，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偏爱，“这里的星星……好像离我们更近，看着心里暖暖的。” 白子画转头看她。她正仰着小脸，专注地望着星空，侧脸在火光和星光的交织下，显得格外柔和。那双总是清澈见底的眼眸里，此刻倒映着漫天星辰，亮得惊人。 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似乎也有一个人，曾坐在绝情殿的廊下，指着天上的星星，叽叽喳喳地说着哪颗像糖葫芦，哪颗像师父的眼睛……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碎片，如同挣脱束缚的萤火，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带来一阵尖锐而短暂的刺痛。 他迅速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弓箭上。 “夜深了，该睡了。”他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清。 花千骨察觉到师父语气里的细微变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乖巧地应了一声：“哦，好。”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毯子，走到地铺边躺下，却依旧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星星。 白子画将修补好的弓箭挂回墙上，又添了几根柴火，让篝火燃烧得更旺一些，这才在她身边的地铺上坐下，却没有立刻躺下，只是静静地望着跳动的火焰。 竹屋内陷入了寂静，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师父，”花千骨在黑暗中极轻地开口，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却依旧执着地问出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我们……真的可以一直一直……住在这里吗”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静谧的夜，也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白子画没有回头，也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越过篝火，投向窗外那无垠的、冰冷的星河。 一直住在这里 与世隔绝，岁月静好 这何尝不是他穷尽一生，颠沛流离后，最卑微的奢望 可是，墟天老人的告诫言犹在耳，魔域与七杀殿的阴影从未散去，小骨魂魄深处那沉睡的“印记”更是不知何时会苏醒的噩梦…… 这偷来的安宁，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城堡，又能维系多久 良久，就在花千骨以为等不到回答，眼皮沉重得即将合上时，她听到师父那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只要师父在，这里就是你的家。” 他没有承诺“一直”，也没有承诺“永远”。 但他承诺了“家在”。 这就够了。 花千骨的心，像是被温暖的泉水包裹，所有的不安和彷徨都被驱散。她满足地喟叹一声，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沉入了安稳的梦乡。 白子画听着她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缓缓闭上眼。 星辉透过窗棂，洒在相偎而眠的师徒二人身上，温柔而静谧。 前路依旧未知，风雨或许还会再来。 但至少此刻，星夜低语，家在身旁。 这便足以慰藉所有漂泊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