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夏夜流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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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的山谷，褪去了白日的燥热，晚风带着竹叶的清新和药圃里宁神花的淡雅香气，徐徐吹来，沁人心脾。深蓝色的天幕上，银河如练，星子低垂，仿佛触手可及。 竹溪居前的空地上，篝火早已熄灭，只余下一堆暗红的炭火，兀自散发着余温。白子画坐在屋前的竹凳上，就着廊下悬挂的一盏简易灯笼发出的昏黄光芒，翻阅着一卷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纸质泛黄的古旧药典。他的神情专注，眉宇间带着惯常的清冷，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花千骨则趴在旁边一块铺了凉席的大石头上，两只手肘撑着下巴，小腿在空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着，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望着溪流对岸那片茂密的草丛。 忽然，一点微弱的、绿莹莹的光点，如同迷失的星辰，从草丛中翩然升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即又悄无声息地隐没在黑暗中。 “啊！流萤！”花千骨低呼一声，立刻坐直了身体，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惊奇与喜悦。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呼唤，紧接着，第二点、第三点……越来越多的绿色光点从草丛中、从竹林间袅袅升起，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很快便汇聚成一片流动的、如梦似幻的光河，在沉沉的夜色中无声地飞舞、盘旋。 它们时而高飞，贴近璀璨的星河，时而又低徊，掠过潺潺的溪面，将点点碎光投入水中。整个山谷，都被这片静谧而灵动的萤火所点亮，宛如仙境。 “师父！您快看！好多流萤！好漂亮啊！”花千骨忍不住从石头上跳下来，跑到白子画身边，扯着他的衣袖，兴奋地指着那片流光溢彩。 白子画从药典中抬起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万千流萤，如同夜的精灵，提着小小的灯笼，在黑暗中编织着一场短暂而绚烂的梦。那微弱却执着的光芒，映在他深邃的眼底，仿佛也投入了一丝微澜。 他记得，很多很多年前，似乎也有人，曾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为了一场流萤而欣喜若狂…… 那些模糊的、带着暖意与痛楚的记忆碎片，如同被萤火惊扰的尘埃，悄然浮动，又被他强行压下。 “嗯，看见了。”他收回目光，语气依旧平淡，却并未拂开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 花千骨却丝毫不在意师父的冷淡，她的全部心神都被那梦幻的景象所吸引。她松开手，跑到空地的中央，张开双臂，仰起头，任由那些调皮的流萤绕着她飞舞，有几只甚至大胆地停在了她的发梢和肩头。 她咯咯地轻笑起来，声音清脆如山涧清泉，在静谧的夏夜里传得很远。 白子画放下药典，静静地看着她在萤火中旋转、欢笑的身影。那些绿色的光点在她身边流转，将她那张纯真的笑脸映照得格外生动，仿佛她本身也成了这夏夜梦境的一部分。 这一刻，他冰封的心湖，似乎被这萤火与笑声所融化，泛起细微而真实的暖意。 或许，守护住眼前这片星光，这片流萤，这抹笑容，便是他穿越无数黑暗与血腥后，所能触及的，最珍贵的救赎。 “师父！”花千骨忽然转过身，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什么，跑到他面前，献宝似的摊开手掌。 她的掌心里，正栖息着两只小小的流萤，尾部闪烁着柔和而坚定的绿光。 “您看！它们一点都不怕我！”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喜悦。 白子画看着她掌心那微弱却顽强的生命之光，又看了看她脸上那毫无阴霾的笑容，沉默了片刻，然后，极轻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它们喜欢你。”他低声道。 花千骨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她小心地合拢手掌，将那两只流萤护在手心，感受着那微弱的生命在掌心轻轻颤动的触感，心中被一种巨大的、柔软的幸福感所填满。 她抬起头，望向漫天繁星和飞舞的流萤，又看了看身旁静坐如松的师父，忽然觉得，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没有追杀，没有恐惧，只有宁静的夜，闪烁的星，飞舞的萤，和师父在身边。 夜色渐深，流萤的光芒开始渐渐稀疏，最终如同它们出现时那般，悄无声息地隐没在黑暗之中，仿佛一场华美的梦境悄然醒转。 山谷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溪流潺潺，和草丛中偶尔传来的虫鸣。 花千骨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走回白子画身边。 “师父，流萤飞走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舍。 “明日还会再来。”白子画站起身，将药典收起，“夜深了，去睡吧。” “嗯。”花千骨乖巧地点头，跟着他走进竹屋。 躺在干燥柔软的草铺上，花千骨依旧回想着刚才那梦幻般的景象，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沉入了梦乡。 梦中，依旧有星光，有流萤，有师父沉静而令人安心的身影。 白子画为她掖好被角，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明月和沉寂的山谷。 夏夜流萤，短暂如斯。 而他们这偷来的安宁，又能如这萤火般，闪耀多久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黑夜再次彻底降临之前，他要竭尽全力，让这片星光，这抹笑容，留存得更久一些。 哪怕，只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