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夜魇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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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界之外，十万大山的夜晚以一种截然不同的姿态降临。白昼里翻腾的彩色雾气并未完全散去，反而在暮色中沉淀下来，化作更浓、更滞重的黑暗，其中点缀着点点幽绿的磷火和某些发光菌类的惨淡光芒，将山林的轮廓勾勒得如同鬼域。 各种奇异的声响开始主宰这片天地。远处，那不知名巨兽的嚎叫如同沉闷的鼓点，时远时近；近处，树叶的摩挲声、泥土的松动声、以及无数窸窸窣窣、难以辨明来源的爬行声，交织成一张无形而充满威胁的网。 空气中弥漫的，也不再仅仅是瘴气的甜腥，更混杂了一种淡淡的、仿佛铁锈与腐肉混合的气息，令人本能地感到不安。 白子画静坐于结界中央，横霜剑平放膝上，剑身流转着微弱的冰蓝光华，如同黑暗中一颗冷静的星辰。他并未完全入定，大部分心神维系着结界，同时那“天听地视”之术的感应，在这隔绝外界窥探的绝地中，反而更加敏锐地捕捉着天地间最细微的异常。 花千骨抱着“晨露”，蜷缩在师父身侧不远处的干燥草铺上。白日的奔波与惊险让她疲惫不堪，但周遭环境中那无处不在的恶意与窥视感，却让她难以安眠。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却不住颤动，耳朵竖得尖尖的，捕捉着结界外的每一点风吹草动。 时间在死寂与怪响的交织中缓缓流逝。 约莫子夜时分，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地面，也非来自林中。 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直接从灵魂深处响起的低吟声，毫无征兆地出现了。那声音断断续续，似哭似笑，又仿佛带着某种古老的、充满恶意的咒语，直接穿透了结界的物理隔绝，钻入两人的识海！ 花千骨猛地坐起，脸色煞白，只觉得头疼欲裂，眼前一阵阵发黑，无数混乱恐怖的幻象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腾——血池、骨林、噬魂兽狰狞的巨口、还有无数扭曲哀嚎的亡魂…… “紧守灵台！是‘夜魇低吟’！”白子画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泉，瞬间浇灭了花千骨识海中翻腾的火焰。他并指一点，一道蕴含着“清心普善咒”最高奥义的宁和剑意直接打入花千骨眉心。 花千骨浑身一颤，幻象消散，但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与悸动却并未完全褪去。她大口喘息着，看向师父。 白子画已然起身，横霜剑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剑尖斜指地面，他的目光锐利如电，穿透结界，投向西北方的黑暗深处。 那“夜魇低吟”并非实体攻击，而是一种极其罕见、直接针对生灵神魂进行侵蚀与干扰的天然精神场域，通常出现在某些至阴至邪之地，或者有大量生灵惨死、怨气经年不散的区域。这十万大山，果然不愧为绝地，连夜晚都藏着如此诡异的风险。 低吟声忽高忽低，飘忽不定，时而仿佛就在耳边呓语，时而又似远在天边恸哭。它并不强行攻击，只是如同附骨之蛆，不断试图钻入意识的缝隙，引动心魔，瓦解意志。 白子画冷哼一声，横霜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 并非攻击，而是——共鸣！ 以他为中心，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冰蓝色音波涟漪荡漾开来，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向内收缩、凝聚，最终形成一个半球形的、完全由纯净剑意与宁和音律构成的“静心领域”，将两人所在的凹地彻底笼罩！ 夜魇低吟撞上这静心领域，如同冰雪遇见骄阳，发出“滋滋”的消融声响，那些充满恶意的精神侵蚀被飞速净化、驱散。 然而，这似乎激怒了低吟的源头。 黑暗深处，那低吟声陡然变得尖锐、高亢，充满了愤怒与怨毒！同时，结界外的地面上，无数影影绰绰的、半透明状的灰色影子，如同被惊醒的亡魂，从泥土中、从树根下、从岩石缝隙里缓缓爬出，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有模糊的人形轮廓和两点猩红的光点作为“眼睛”，齐刷刷地“望”向结界的方向，散发出浓烈的怨念与死气！ 这些，是受夜魇低吟影响而具象化的地缚残灵，或者说是这片土地本身积郁的负面情绪的显化！ 它们无声地咆哮着，密密麻麻，如同灰色的潮水，朝着结界发起了冲锋！ 白子画眼神一寒。他并未撤去静心领域，只是左手并指，凌空划出一道玄奥的轨迹。 “净！” 一字真言吐出，带着涤荡邪祟的无上威严。 他指尖灵光迸射，化作无数道细如牛毛、却蕴含着至阳至纯净化之力的金色光线，如同暴雨梨花，射向那些涌来的灰色残灵！ 嗤嗤嗤——！ 光线触及残灵，那些灰色影子立刻发出无声的惨嚎，如同被泼了强酸般迅速消融、汽化，最终化为缕缕青烟，回归天地。 然而，残灵的数量似乎无穷无尽，消融一批，又有更多从地下冒出。而黑暗深处的夜魇低吟也越发狂暴，持续冲击着静心领域。 白子画眉头微蹙。这样消耗下去，虽无大碍，却非长久之计。必须找到源头，或者……让其知难而退。 他心念一动，横霜剑脱手而出，悬浮于静心领域顶端，剑身光华大盛，不再仅仅是防御与净化。 剑尖轻颤，一道凝练如实质、蕴含着“寂灭”真意的无形剑罡，循着那夜魇低吟最核心的精神波动，如同逆流而上的飞鱼，悄无声息地刺入了西北方的黑暗深处！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充满痛苦与惊怒的尖锐嘶鸣，骤然响起，又戛然而止！ 那持续不断的夜魇低吟，如同被掐断了喉咙，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结界外那些汹涌的灰色残灵，也如同失去了支撑，动作一滞，随即如同烟雾般迅速消散，重新隐没于大地之中。 天地间，重新恢复了那种只有自然声响的、相对“正常”的死寂。 横霜剑光芒收敛，缓缓落回白子画手中。 他看向西北方，目光深邃。方才那一剑，虽未斩杀什么实体，却重创了那精神场域的核心意识。短时间内，这“夜魇低吟”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花千骨看着恢复平静的四周，心有余悸。这十万大山的夜晚，比她想象的还要恐怖。 白子画收回目光，重新坐下。“调息，明日还需赶路。” 危机暂解，但漫漫长夜，依旧莫测。他们必须保持足够的精力，以应对这绝地之中，随时可能出现的下一重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