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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五的卯时,灵隐寺的晨钟敲响了第一百零八声。 钟声从大雄宝殿的檐角荡出来,沉沉的,闷闷的,像从一口深井里捞上来的、浸透了水的石头,一下一下砸在清晨湿冷的空气里,砸得整座寺庙、整片山谷、整片晨雾笼罩的天地都跟着微微震颤。钟声过后是短暂的寂静,寂静里能听见鸟雀振翅的声音,听见远处溪水流过山石的哗啦声,听见风穿过竹林时竹叶摩擦的沙沙声,还有隐约的、从寺门方向传来的、香客们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天还没完全亮,东方只透出一点鱼肚白,那白里掺着灰,掺着青,掺着尚未散尽的夜的墨色,混成一种混沌的、暧昧不清的光。光从云层缝隙里漏下来,漏在灵隐寺依山而建的重重殿宇上,将飞檐翘角照成模糊的剪影,将琉璃瓦照成暗沉的铁灰,将殿前那株千年银杏的枝叶照成一片片悬在空中的、墨绿的薄刃。 寺门寅正三刻就开了。 香客们陆陆续续涌进来,多是附近的百姓,也有从杭州城里赶来的富户官眷。男人们穿着半新的长衫,女人们穿着素净的衣裙,手里都提着竹篮,篮里装着香烛供品,脸上带着虔诚的、近乎麻木的表情。他们穿过山门,穿过天王殿,穿过大雄宝殿前的广场,在青石板铺成的甬道上缓缓移动,像一条无声的、缓慢流淌的河。 空气里有种特别的气味。 不是寻常寺庙的香火气,也不是山林清晨的草木香,而是一种混合了多种气味的、令人微微眩晕的气息——新点燃的檀香味,混着烛火燃烧时的蜡油味,混着供桌上水果开始腐败的甜腻,混着香客们身上沾染的、从山下一路带上来的泥土腥和汗味,还混着某种极淡的、似有若无的、类似苦杏仁的微苦。 那苦味太淡了,淡得像一阵风,拂过就散。可苏绣棠闻到了。 她站在大雄宝殿东侧的偏殿廊下,身上穿着一身绯色的官服,官服外罩着一件轻甲,甲是特制的软钢片串联而成,薄而韧,罩在官服下几乎看不出来,只在领口和袖口露出一点银色的边缘。头发梳成了正式的官髻,髻上插着一支青玉簪,簪头雕成獬豸形状。脸上没有施粉黛,肤色在渐亮的天光里显得格外苍白,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亮得像两点寒星,寒星深处映着殿前广场上那些缓慢移动的香客,映着殿内缭绕的香烟,映着正中佛台上那尊高达三丈的释迦牟尼鎏金坐像。 她的右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剑是尚方宝剑,剑柄裹着的鲛绡已经有些磨损,可握在手里依旧沉甸甸的,沉得像某种不容置疑的权力。左手垂在身侧,手指微微蜷缩,指尖在袖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小小的铜牌——那是三皇子给的令牌,正面刻着“叁”字,背面刻着盘龙。 铜牌很凉,凉得像深井里的水。 她的目光在广场上游走,从那些虔诚跪拜的香客身上,移到殿内那些穿着官服、按品级站立的官员身上,最后停在正中最前排那个穿着紫色朝服的老者身上。 老者很高,背微微佝偻,可站得很直,像一株历经风雨却依旧挺立的古松。他穿着正一品的紫色朝服,袍子上用金线绣着仙鹤和祥云的图案,在殿内长明灯的映照下泛着暗沉的光。头发全白了,用一根紫檀木簪束成简单的发髻,髻发梳得一丝不苟,连一丝碎发都没有。脸上皮肤松垮,布满深褐色的老人斑,可那双眼睛依旧清明,清得像两口古井,井底映着佛台上跳跃的烛火,也映着殿外渐亮的天光。 他是林文渊,林太师。 此刻,他正手持三炷长香,站在佛台前,对着那尊巨大的释迦牟尼像躬身行礼。动作很慢,很稳,每一个停顿都恰到好处,每一个转身都带着某种经年累月形成的、近乎本能的威仪。香在他手中缓缓燃烧,青烟袅袅升起,升到佛像慈悲垂目的面容前,散开,弥散,将那张镀金的脸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烟霭里。 殿内很静,静得能听见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能听见官员们压抑的呼吸声,能听见殿外风吹过檐角铜铃时叮当作响的清音。 所有人都低着头,双手合十,做出虔诚祷告的姿态。可苏绣棠看得见——有些人的眼皮在微微颤动,有些人的手指在袖中无意识地蜷缩,有些人的脚尖朝着殿门的方向,那是随时准备逃离的下意识动作。 她知道,这些人里,有太师的门生故旧,有被他拉拢收买的官员,也有可能……有白莲组织安插进来的眼线。今日这场法会,表面上是为江南祈福,实际上是一场鸿门宴,一场她和太师之间最后的、注定要见血的较量。 而她,已经布好了局。 殿外广场上,那些看似寻常的香客里,混着至少五十名锦鳞卫。她们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衫,脸上涂着特制的药膏,肤色暗沉,容貌普通,混在人群里毫不起眼,可每个人的袖中都藏着淬毒的短刃,腰间别着特制的连弩,弩箭的箭簇在晨光里泛着幽蓝的光。 寺外的山道上,谢知遥率领的三千精兵已经将灵隐寺围得水泄不通。每一条下山的路,每一处可能逃脱的隘口,甚至后山那些人迹罕至的峭壁,都安排了岗哨。士兵们穿着墨色的戎装,与山林的深绿几乎融为一体,他们沉默地潜伏着,像一群等待猎物的豹。 寺内,大雄宝殿的梁柱后、偏殿的帷幔后、甚至佛台两侧的帷幕后,都藏着人——是阿青亲自挑选的锦鳞卫精锐,个个身手不凡,能在三息之内控制整个大殿。 一切,都准备好了。 只等一个时机。 辰时正,钟声再次响起。 这次不是晨钟,是法会正式开始的信号。钟声悠长,穿透殿宇,穿透晨雾,在山谷间久久回荡。殿内,一直闭目诵经的方丈大师缓缓睁开眼。 方丈很老,至少八十岁了,脸上的皱纹深得像刀刻,可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清澈得像初生的婴儿,眼底没有任何杂质,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近乎透明的慈悲。他穿着金线袈裟,袈裟已经很旧了,金线有些地方已经磨断,露出底下暗红的布面,可穿得整齐,连衣襟的褶皱都一丝不苟。手里拄着一根九环锡杖,锡杖的杖头已经磨得发亮,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铜光。 他站起身,锡杖的铜环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连最细微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阿弥陀佛。”方丈的声音很缓,很沉,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梵音,“今日法会,承蒙太师主持,诸位大人莅临,老衲代灵隐寺上下,感激不尽。” 他顿了顿,目光在殿内缓缓扫过,从太师身上,移到那些官员身上,最后停在苏绣棠身上,停了一瞬,很短暂,短暂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可苏绣棠看见了——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极淡的忧虑。 “祈福仪式,现在开始。” 话音落下,殿内的僧人开始诵经。诵经声低沉而整齐,像无数只蜜蜂在同时振翅,嗡嗡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撞在梁柱上,撞在佛像上,撞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恍惚的共鸣。 太师重新拿起三炷香,走到佛台前的香炉前,将香插入炉中。动作依旧很稳,可苏绣棠看见——他的手指在触到香炉边缘时,微微颤抖了一下,很轻,很快,快得几乎看不见。 香插好了,青烟袅袅升起。 太师转身,面向殿内众人,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而平稳: “今日法会,一为江南祈福,愿风调雨顺,百姓安康;二为朝廷祈福,愿圣体康泰,国祚绵长;三为……” 他顿了顿,目光在殿内缓缓扫过,最后停在苏绣棠身上,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诡异的弧度: “三为在座诸位祈福,愿各位大人……前程似锦。” 前程似锦四个字,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咬得很重,重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殿内的气氛瞬间变了,那种表面的祥和像一层薄冰,在这一刻悄然开裂,露出底下涌动的暗流。有几个官员的脸色开始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手在袖中微微颤抖。 苏绣棠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那双清明却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那张布满老人斑却依旧威仪的脸,看着那身紫色朝服下微微起伏的胸膛。 她在等。 等他说出下一句话,等他自己露出破绽,等那个早已布好的局,缓缓收网。 太师又清了清嗓子,声音提高了几分: “祈福仪式已毕。老朽还有一事,想与诸位大人……共商。”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殿内,这次没有停留在任何人身上,而是望向殿外,望向那片渐亮的天光,望向天光下沉默的群山: “请诸位大人移步后山禅院。那里清静,适合……说话。” 移步后山禅院。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在殿内激起细微的涟漪。官员们面面相觑,有人低声交谈,有人皱眉思索,有人已经下意识地往殿门方向挪了半步。 苏绣棠的指尖在袖中收紧了,铜牌的边缘硌着掌心,微微的疼。 这不是计划的一部分。按照原定的安排,太师应该在殿内主持完整个法会,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由她当庭出示证据,当场质询。可他现在突然提出要移步后山禅院——那里地形复杂,殿宇分散,不利于控制,却利于逃脱。 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另有图谋 她的目光与站在殿门阴影里的谢知遥短暂交汇,谢知遥微微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太师。”苏绣棠上前一步,绯色官服的裙摆扫过青砖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后山禅院路远,且今日香客众多,恐有不便。不如就在殿内商议,也免得劳烦各位大人移步。”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太师转过头,看着她,那双清明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太快了,快得抓不住。他笑了笑,笑容很淡,淡得像水面上一闪而过的涟漪: “苏钦差说的是。只是老朽要商议之事……关乎江南大局,关乎在座诸位的前程,甚至关乎……朝廷的安危。在此处说,恐怕……不妥。” 他顿了顿,补充道:“后山禅院虽远,却清静。老朽已命人备好茶点,诸位大人可边品茶,边议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就显得可疑了。 苏绣棠沉默了片刻,然后微微躬身:“既如此,下官遵命。” 她转身,对殿内众人道:“诸位大人,请随太师移步后山禅院。” 声音不大,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殿内的官员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纷纷起身,跟在太师身后,缓缓向殿外走去。 苏绣棠走在最后,与谢知遥擦肩而过时,她极轻地说了一句: “按第二套方案。” 谢知遥微微点头,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殿门外的阴影里。 殿外的广场上,香客们依旧在虔诚跪拜,香烟依旧袅袅升起,钟声依旧在远处回荡。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祥和,那么正常。 可苏绣棠知道,这祥和之下,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后山禅院在灵隐寺的最深处,要穿过大雄宝殿,穿过藏经阁,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再爬上一段陡峭的石阶,才能到达。路很长,很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能听见前面官员们压抑的呼吸,能听见太师手中锡杖敲击石阶时沉闷的咚咚声。 石阶两侧是参天的古木,树冠遮天蔽日,将晨光滤成斑驳的、墨绿的光斑,光斑洒在青石阶上,洒在苔藓上,洒在那些沉默行走的人身上,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忽明忽暗,像一群在深林里游走的幽灵。 空气里的苦杏仁味,越来越浓了。 苏绣棠的手指按在剑柄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的目光紧盯着前方太师的背影,盯着那身紫色的朝服,盯着那微微佝偻却依旧挺直的背脊,盯着那根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的锡杖。 她知道,这条路的尽头,就是最后的较量。 而较量的结果,将决定太多人的命运。 石阶的尽头,是一片开阔的平台。平台正中是一座禅院,禅院不大,只有三间正房,两间厢房,房前种着几丛修竹,竹叶在晨风里沙沙作响。禅院的门开着,里面点着灯,灯光昏黄,从门里漏出来,漏在青石铺成的平台上,漏在那些陆续走上平台的官员们脸上,把每张脸都照得苍白而诡异。 太师在禅院门前停下,转身,面向众人。 晨光终于完全亮起来了,光从东边的山脊上涌过来,涌过树梢,涌过屋檐,涌过平台,将太师的脸照得清清楚楚——那张布满老人斑的脸,那双清明的眼睛,那微微勾起的嘴角,还有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近乎诡异的笑。 “诸位大人,请。” 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官员们陆续走进禅院,苏绣棠走在最后。她跨过门槛的瞬间,闻到一股更浓的苦杏仁味——那味道从禅院深处飘出来,混着檀香味,混着茶香,混着某种说不出的、甜腻中带着刺鼻的诡异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几乎要咳嗽。 她强忍住,走进禅院。 禅院的正房很宽敞,正中摆着一张巨大的紫檀木长桌,桌边摆着十几把椅子,椅子上铺着杏黄色的锦垫。桌上已经摆好了茶点,茶是上等的龙井,点心里素馅的,做得精致,可没有人动。 所有人都站着,目光集中在太师身上,集中在苏绣棠身上,集中在两人之间那片无形的、却绷得极紧的空气里。 太师走到长桌的主位前,没有坐,只是转过身,面向苏绣棠,脸上那抹诡异的笑更深了: “苏钦差,这一路辛苦。老朽备了茶,请。” 苏绣棠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久到禅院里的空气都开始凝固,久到那些官员们的呼吸都开始急促,久到窗外竹林里的鸟雀都停止了鸣叫。 然后,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柄冰冷的刀,划破了这片死寂: “太师,下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 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信纸是特制的桑皮纸,纸面泛黄,边缘被虫蛀出细密的孔洞。她将信展开,举到太师面前: “这封信,落款是永昌三年,是太师写给睿亲王的。信的内容只是寻常的问候,可信的末尾,画着这个符号——” 她的指尖点在信纸右下角那个符号上: 一只闭目的凤凰,凤尾拖出三道火焰。 “这个符号,下官在南洋商号的密信上见过,在朱雀舫的文书上见过,在白莲组织往来的密函上见过,甚至在赵贵妃遗物中的古籍插图上,也见过类似的变体。” 她的目光从信纸移到太师脸上,移到他那双依旧清明、却开始微微颤动的眼睛上: “太师能否告诉下官,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 禅院里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的风停了,竹叶不再沙沙作响;远处的钟声停了,山谷不再回荡梵音;连那些官员们的呼吸都停了,每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只有太师,只有他那张布满老人斑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缓缓地、缓缓地变了颜色。 从最初的苍白,变成铁青,从铁青变成灰败,最后变成一种近乎死寂的、毫无生气的蜡黄。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那双清明的眼睛,一点点,一点点地暗下去,暗得像两口即将干涸的枯井,井底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 然后,他笑了。 笑声很轻,很哑,像破风箱漏气,又像垂死之人的喘息: “苏钦差……好眼力。”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一支弩箭,从禅院东侧的窗棂缝隙里射进来,箭矢破空的声音尖锐刺耳,像恶鬼的嘶鸣。箭簇淬着幽蓝的毒,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光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死亡的轨迹,轨迹的尽头—— 是太师的咽喉。 噗嗤。 箭矢入肉的声音闷闷的,像钝刀砍进朽木。太师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睛瞬间瞪大,瞳孔里最后映着那支箭,映着箭尾还在微微颤动的羽毛,映着禅院昏黄的灯光,映着苏绣棠那张苍白的、震惊的脸。 然后,他缓缓地,缓缓地倒了下去。 紫色朝服像一朵骤然凋谢的花,铺开在青砖地面上,铺开在那滩迅速洇开的、暗红的血泊里。血泊不断扩大,漫过青砖的缝隙,漫过地板的纹路,漫到那些官员们的脚边,漫到苏绣棠的鞋尖前。 禅院里死一般的寂静,被一声尖锐的、近乎凄厉的惊呼打破: “有刺客——!” 紧接着是混乱,是尖叫,是桌椅翻倒的声音,是人群四散奔逃的脚步声。 苏绣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地上那具还在微微抽搐的尸体,盯着那支插在咽喉上的弩箭,盯着箭尾那片还在颤动的、染血的羽毛。 箭是军用的破甲弩箭,箭杆上刻着细小的编号——那是军器监特制的标记,每一支都有记录,都能追溯到配发的部队。 而能使用这种箭的人,只能是军中之人。 她的手指在袖中收紧了,紧得指甲陷进掌心,陷出血来。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青砖地上,滴在那滩还在扩大的血泊边缘,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窗外,竹林深处,一个紫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萧淑妃。 苏绣棠猛地抬头,身影已经消失在竹林的阴影里,消失在那片墨绿的、深不见底的林海深处。 而她,连追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只是站在原地,站在那片血泊旁,站在那具渐渐冷去的尸体前,站在这片刚刚还是佛门清净地、此刻却已沦为修罗场的禅院里,望着窗外那片渐亮的、却再也不可能照进这里的天光,轻轻地、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口气很轻,轻得像叹息,却重得像山。 山压在胸口,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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