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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的巩固，如同修筑堤坝，需内外兼修，层层夯实。 在继续强化军权布局、引导朝堂舆论之后，朱厚照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至关重要的领域——信息与监察。 他深知，无论是掌控军队还是驾驭朝臣，都必须有灵敏的耳目和精准的情报作为支撑。 这一日，他秘密召见了锦衣卫指挥使石文义。 地点既非乾清宫，也非文华殿，而是西苑一处僻静的轩室。 石文义心中惴惴，不知皇帝此番密召所为何事。 自漕运案后，锦衣卫虽仍受重用，但其风头似乎被新兴的《京报》和西苑的一些“新人”分去了不少。 “石卿，”朱厚照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锦衣卫乃天子亲军，缉捕侦缉，乃其本职。然朕观近来，尔等于江南舆情、官场隐情，反应似乎慢了些。” 石文义心中一凛，连忙跪倒：“臣无能！请陛下治罪！” “起来说话。”朱厚照摆了摆手，“朕非是要怪罪于你。只是时移世易，以往那套盯梢百官、探听隐私的做法，于国之大政，已然不够。”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西苑景致，沉声道：“朕要的，不是鸡毛蒜皮的阴私，而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实情！譬如，江南推行新规，各地执行究竟如何民间真实反应怎样有无官员阳奉阴违其手段又有哪些边镇军改，各级将领是何态度军饷物资发放，有无克扣延迟各地粮价、物价波动，背后有无蹊跷乃至…海外番商动向，沿海私贸情形…” 他一连串的问题，让石文义冷汗涔涔而下。皇帝的要求，已经超出了传统锦衣卫的业务范围，指向了更宏观、也更需要专业分析能力的情报搜集。 “朕知道，这非尔等所长。”朱厚照转过身，看着石文义，“故而，朕欲对锦衣卫职能，稍作调整。其一，增设‘情报分析司’，专司各类情报之汇总、甄别、分析，从中提炼出有价值之信息，定期形成条陈，直奏于朕。其人员，可从锦衣卫中遴选精干聪慧者，亦可从外界招募通晓算学、文书之才，西苑王良处，卿可多走动。” 这是在锦衣卫内部嵌入一个现代化的情报分析机构。石文义心中虽感突兀，却也不敢反驳，只能应道：“臣遵旨！” “其二，”朱厚照继续道，“以往锦衣卫侦缉，多集中于京师。日后，需加强对各直省、特别是江南、边镇、沿海要地之情报网络建设。朕会拨付专款，你要选派得力人手，以各种身份为掩护，长期潜伏，不仅要关注官场，也要留意民情、经济、军事动态。记住，朕要的是‘实情’，而非罗织罪名的‘黑材料’。” 这是要扩大锦衣卫的覆盖范围和情报收集维度。石文义感到肩上的担子重了何止千斤，但同时也意识到，若能办好此事，锦衣卫的地位将更加稳固。“臣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耳目！” “很好。”朱厚照点点头，“此事需秘密进行，章程由你拟定，报朕核准。记住，忠诚与效率，朕首要看重的，是忠诚。” 敲打了石文义，强化了情报系统，朱厚照下一步便将目光投向了朝堂的平衡。 司礼监刘瑾近日似乎安静了些，但朱厚照深知，这条毒蛇绝不会真正蛰伏，只是在等待时机。 他需要一面利用刘瑾来制衡文官集团，一面又要防止其势力过度膨胀。 他采取了“掺沙子”的策略。 在司礼监内部，他提拔了几个并非刘瑾嫡系、但办事谨慎、相对中立的太监，如高凤、张永等，赋予他们更多的权责，尤其是在涉及钱粮、与内阁沟通等事务上，分薄刘瑾的权力。 同时，他通过王岳， 微妙地地提醒刘瑾，安分守己，勿要结党营私。 对于文官集团，朱厚照在支持刘健、李东阳等老成持重派稳定朝局的同时，继续大力扶持杨廷和、费宏等相对务实、且对改革不排斥的少壮派。 他时常越过内阁，直接与杨廷和讨论“考成法”试点细则，与费宏探讨《京报》内容，这种“简在帝心”的信任，无形中提升了杨廷和等人在朝中的地位，也激励着更多年轻官员向务实、肯干的方向靠拢。 这一系列举措，如同精密的齿轮咬合，缓缓运转起来。效果并非立竿见影，但朝堂的风气却在悄然改变。 那种因漕运案和《京报》风波而引起的剧烈动荡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皇帝强有力主导下的、趋于务实的氛围。 一个月后，杨一清从宣府送来了第一批经过初步筛选的、共二十七名中下层军官的名单和详细履历、考评。朱厚照仔细翻阅，这些军官大多出身寒微，凭借军功累积升至百户、千户，年富力强，充满了锐气。他亲自用朱笔圈定了其中十二人，下令分批秘密调入京师，进入西苑“教导队”任职或接受培训，由周遇吉负责接触和观察。 与此同时，王良的数据核算室，在朱厚照的授意下，开始尝试制作第一份“简易考成表”，用于记录和评估京畿地区几个试行新规的仓场、税关的官员表现，表格中大量运用了天竺数字和标准化指标。 也正在这时，文贵的第二份密奏送到。在经历了初期的“惰政”对抗后，随着朝廷申饬旨意的下达和《京报》的持续引导，加上文贵抓住几个消极怠工的典型进行了严厉处置，江南官场的执行效率开始有所回升。虽然距离理想状态仍有差距，但改革的齿轮，终于在最艰难的环节，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向前转动了。 朱厚照站在巨大的大明舆图前，目光沉静。 他的手指划过北方的边镇，京畿的要塞，江南的水网，以及那漫长的海岸线。 军队、朝堂、财政、监察…他正在一步步地，如同一个最高明的工匠，将权力的碎片精心锻造、拼接，构筑属于他自己的、坚不可摧的统治根基。 他知道，只要根基牢固，无论未来的改革风浪多大，他都有足够的底气去面对。 而接下来，便是将“考成法”的试点，慎重地推向台前的时候了。 这将是对他权力根基和政治智慧的一次重要检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