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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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之前的规制伺候，又添了两个懂医理的宫女，每日晨昏请脉，汤药亲自盯着熬”萧霖川将她放在床榻上，声音低沉有力。 傅琳刚才就瞧见了，外头站了六个人。 两个太监一个是小林子一个是小李子，都是老熟人。月儿和小清也是院子里的旧人了，只是她没想到她们一直留在这里，这院子她瞧着与自己走的时候没什么区别，想必是皇帝一直替自己留着的。 “这里还是老样子，朕一直让她们好生照看着，如今你回来了，也能住的舒心些” 萧霖川看见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外头，柔声解释道。 他坐在床榻边，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冰凉的触感让他眉头蹙的更深：“太医说你缠绵日久伤了元气，往后在宫里安心静养，什么都不用管” 傅琳望着他，知道他是在说柳溪村的女学，本想解释一番，可话到嘴边，却也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嗯” 皇帝没坐多久，夏日南边发了洪涝，他还有许多杂务要处理。他走了之后傅琳的目光落在庭中那棵柿子树上，叶片被风拂得簌簌作响，青涩的小果子在浓荫里轻轻晃动。 她出宫那会，没想过自己还会回到这里，更没想过自己是以如今的姿态进的宫。 窗棂掩着纱帘，屋内的炭盆始终燃着。 萧霖川每日傍晚会过来陪她一起用膳，都是温补菜式，粥熬的绵密，人参黄芪汤炖得澄澈。他坐在榻边的小几旁，用银匙舀起粥，吹凉了才递到她的手边。 要看着她小口小口咽下，才跟着动筷。 “朕幼时有次爬树，想看院外的人因何事吵嚷，结果刚翻上去，就与院外的父皇对了眼………” 傅琳牵起极淡的笑，刚要应声，便低咳起来。 萧霖川立刻停话，用温热的帕子替她擦擦唇角，又端来温水喂了两口。 孟秋桂花香漫进庭院时，柿子树上的青果悄悄膨大，褪去了硬邦邦的质感，变得圆润饱满，轻中泛着淡淡的黄。 可傅琳已难以下榻，时常昏睡，醒着的时辰越来越短，有时连抬手的力气都无。手脚冰凉的厉害，揣着汤婆子也暖不透彻。 萧霖川一面派暗卫快马南下寻江湖神医，一面彻夜翻阅古籍医书，摘录药方，次日便交与太医斟酌选用。 他依旧日日来陪她用膳，只是夜里会坐在榻边，给她读些话本子哄她入睡。有时候读到不合理的地方，还指出来告诉她，这人一看就是没真见过那场面，写出来的都寒酸的紧。 有时故意学着话本子里的人的姿态逗她开心，可笑声刚起，便牵扯得她咳嗽起来，咳得身子都微微发颤时。他不由得又满是自责：“都怪朕……” 季秋时节，秋意渐浓，柿子树的叶子染上浅黄，枝头的果子完全褪去青气。大半都裹上橙红，像是一盏盏点了灯的小灯笼。 江湖神医被请来，诊脉后也只是摇头，说最多只能暂缓病情，多留些时日。萧霖川并未苛责，反倒留他日日调整药方。 将傅琳扶起，往她腰后垫上厚厚的软枕，一勺一勺的喂她喝药膳，这药他特地让神医调过口味，没有那么苦涩。 每次喝完，都会往她口中塞上一枚腌制的甜甜的果脯。 傅琳很老实的咽下，始终没有告诉他，自己已经尝不出味道了。那些药看着就知道很苦，但还好，她的味觉和嗅觉早已不灵敏。 “再过些时日，外头的柿子软了，朕陪你一起摘” 傅琳望着枝头橙红的果子，轻轻点头。 孟冬霜降，京都寒意渐深，听闻柿子树的叶子落了大半，凸显出枝头的红柿子越发可爱。只可气总有馋嘴的雀儿去啄咬，怎么也赶不走。 傅琳的精神愈发不济，常常一睡就是大半天，醒着时也昏沉涣散，已经无力回应萧霖川的话。只偶尔听到他提起往日一起出宫时的趣事，眼角会泛起湿意。 萧霖川用帕子轻轻沾去她眼角的泪意，将她冰凉的手一点点捂热。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声音温柔的像是月光，他知道，这满树的柿子红的耀眼可爱，可他的夫人，却撑不到下一次结果的时节了。 神医说，傅琳的身子最多还能撑到元旦。 （再说最后最后一遍，元旦就是古代元明清的春节。春节这个词是近代才有的，古代的元旦是农历日期的春节，不是一月一号） 霜月过半，乾清宫的暖阁被炭盆烘得暖意融融，四面挂着厚厚的貂绒帘幕，将外头的寒风与霜气尽数隔绝。 傅琳躺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身下垫着三层棉褥，可她依旧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带着浅浅的滞涩，整个人瘦的只剩一把骨头，隔着绒衣都能摸到突出的肩胛骨。 萧霖川始终是放心不下，不顾宫廷内隐晦地议论，将她从小院接到了乾清宫。一帘之隔，他就在外间批阅奏折，想她时，便能立刻望见她安睡的模样。 夜里总要过来几次，听到她微弱的呼吸声，才能稍稍安心下来。 “今日炖了当归生姜羊肉汤，羊头特地剁成泥，细碎的很，朕喂你” 他用汤匙舀起一勺，吹的温凉才递到她的唇边。 汤汁醇厚，瞧着就知道费时费力，傅琳努力张开嘴，只咽下一小口，便已气力不济。 但看着萧霖川暗藏的悲痛，还是强撑着多喝了两口。 看他的神情微微动容，似是高兴了几分，这才轻轻摇头。 “你累了便睡下，朕就在这陪你一会” 傅琳的目光有些涣散，她知道枝头的柿子已经落尽。知道他舍不得，她也只能强撑着自己，能再多留给他一些时光。 哪怕她每时每刻都承受着这副身体带来的痛楚。 他总是这般努力的握紧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将他身上的暖意传递给自己，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渐渐流逝的生命。 她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接的，是彻头彻尾的消失，还是下一次魂魄穿梭。但她此时此刻，只想再多陪自己的爱人一日。 再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