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金面火神（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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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烟呛入肺腑，剧痛撕裂意识——令狐蕃离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猛烈呛咳，硬生生将自己从昏沉的深渊拽回。 意识恢复的刹那，他唯一的念头竟是立刻昏死过去。那是身体在极致痛苦下的哀求，是大脑最后的仁慈。 疼。 深入骨髓的疼。 四肢百骸仿佛被巨锤寸寸敲碎，又在麻木的间隙里塞满了细密的钢针和钝击。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窒息的痛楚，将他牢牢钉在冰冷的现实里。 “我……我这是…………” 他甚至无力掀开眼皮。身体像一摊烂泥，唯有喉咙在徒劳地痉挛，试图挤出求救的本能。连听觉都恢复得异常迟缓，世界的声音如同隔着厚重的棉絮，在渐弱的耳鸣中模糊地渗透进来。 “咳…咳咳咳…！” 每一次呛咳都像滚烫的烙铁在胸腔里搅动。不知煎熬了多久，他才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帘。视野被弥漫的灰黑烟尘和刺目的火光切割得支离破碎。刺鼻的气味——木头、石头、织物焦糊的恶臭，混杂着一种更令人作呕的、蛋白质焚烧的独特腥气——瞬间灌满鼻腔，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孩子孩子你醒了别乱动！伤口会裂开！” 一个苍老、嘶哑、饱含惊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令狐蕃离费力地转动僵硬的脖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布满深刻皱纹、沾满烟灰的脸庞。是位狐妖老婆婆。一只狐耳无力地耷拉着，边缘焦黑，浑浊的眼睛里填满了恐惧和近乎麻木的疲惫，却在看向他时，强撑着挤出一丝虚弱的关切。 旁边传来焦急的议论： “快，还有水吗小郎君醒了！” “我这里有……” “干净的碗呢盆子也行！” “只剩这个了……” 半破的碗，盛着小半浑浊的水，经过几只颤抖的手，最终递到老婆婆手中。她小心地凑到令狐蕃离干裂的唇边：“孩子，喝点吧。” 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虚弱的清明。记忆的碎片开始艰难拼凑：救月初……金人凤入侵……纯质阳炎……当家的……是澜郗带走了我……澜郗呢月初呢 思绪如同沉重的磨盘，碾过他昏沉的脑海，带来阵阵眩晕。他吃力地扭开头，试图转移注意力，目光却落在了周遭的景象上。 他正蜷缩在一处低洼的土坑里，身下是冰冷坚硬的土地。周围影影绰绰挤满了身影——更多的是妖。瑟瑟发抖、尾巴紧缠身体、眼神空洞的小狐妖；叶片焦黄卷曲、枝干淌着琥珀色“血液”的树妖；皮毛燎焦、低声呜咽舔舐伤口的犬妖……绝望的啜泣、压抑的呻吟、对死亡最原始的恐惧，在污浊的空气中弥漫、发酵。 “怎么…………怎么变成这样了…………” 巨大的茫然攫住了他，思考变得异常艰难。他只能再次转向身边最近的依靠——那位狐妖阿婆。 “熊…熊澜郗………他……” 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喉咙里满是血腥与烟灰的苦涩。 “那位熊二公子……………” 老婆婆的声音猛地哽住，浑浊的泪水冲开脸上烟灰，留下泥泞的痕迹，“他…他把浑身是血的你塞给老身，只说了一句‘涂山危急，职责所在’，就…就头也不回地往城门那边冲去了………” 她枯瘦如柴的手指剧烈颤抖着，指向涂山城中心——那里，爆炸声、喊杀声与毁灭性的金色火光交织成一片地狱的景象。 “如今……涂山大阵濒危，所有……但凡还有点力气、还有点妖力的……暗月守卫……都…都顶在那里了………” 令狐蕃离的心猛地沉入冰窟。他用尽残存的力气，用手肘抵着滚烫的墙壁，一点一点蹭起身子，试图看清坑外的世界。 目光越过坑沿的瞬间，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炼狱。 所有关于涂山的美好记忆——仙山琼阁，安宁街巷，巧笑倩兮的狐妖——在这一刻，被眼前赤裸裸的残酷彻底撕碎、焚毁。 天空被浓烟染成污浊的铅灰色。金色的火舌如同恶魔贪婪的舌头，在断壁残垣间疯狂舔舐。黑色的灰烬如同肮脏的雪片，无声飘落，覆盖着焦黑的瓦砾、碎裂的琉璃和黢黑的断墙。 不远处，一团蜷缩的、彻底焦黑的小小轮廓，旁边散落着一个同样焦黑、勉强能辨出是拨浪鼓的残骸。一个半边脸血肉模糊的年轻女性狐妖，正用焦黑的双手在那小小的焦炭旁徒劳地刨挖着，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泪水混着血水滑落，瞬间被灼热的地面蒸干。 视线再移，一株曾经遮天蔽日的巨大古树被拦腰炸断。燃烧的树干下，压着几具肢体扭曲、焦黑难辨的躯体。一只手臂从废墟缝隙中无力地垂落，指尖残留着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翠绿妖力光芒，徒劳地想要抓住虚空。 “呕——！” 强烈的视觉冲击混合着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死亡气息，让令狐蕃离再也无法抑制，猛地俯身干呕起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冷汗瞬间浸透单衣，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这不是幻象，不是演绎！这是活生生的、正在发生的屠杀与毁灭！每一个消逝的生命，每一张痛苦扭曲的面孔，都带着无比真实的、滚烫的烙印，狠狠烙在他的灵魂深处！ “金…金人凤…” 这个名字如同淬毒的獠牙，带着冰冷的恨意刺入脑海。是他！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果然来了！带着灭世的火焰！窃取自东方家的神火！ “外面…外面怎么样了大当家，二当家………月初…容容姐…” 他死死抓住老婆婆枯瘦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皮肉，声音因恐惧和急切而变调，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哭腔。 老婆婆绝望地摇着头，泪水无声滑落：“不知道…老身只知道，那金人凤的金色神火太可怕了…城墙………城墙早就塌了…熊将军…带着暗月守卫顶在最前面…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都在外面…都在那火里啊………” 她布满老茧的手如同抓住最后的浮木，死死攥着令狐蕃离的手臂。 “刚才…刚才那声天崩地裂的巨响…还有…还有雅雅小姐那声…那声哭喊………” 旁边一个断角的山羊精气息奄奄地哆嗦着补充，眼神空洞得如同枯井，“…怕是…熊将军他…遭了毒手了…” “熊…熊叔…” 令狐蕃离如遭雷击，心脏仿佛被一只冰手狠狠攥紧，骤然停跳。那个如山岳般可靠的身影…那个自始至终都对他关照有加的伟岸存在………就这样…没了一股冰冷的窒息感扼住了喉咙，比胸口的伤更痛彻心扉。 “轰隆——！！！” 恰在此时，一声仿佛要将苍穹都震碎的恐怖巨响从城外方向炸开！整个大地如同垂死巨兽般剧烈痉挛！藏身的土坑边缘簌簌落下碎石泥土。紧接着，一股难以想象的、足以灼伤灵魂的高温热浪如同无形的死亡之潮，瞬间席卷了整个涂山城！空气仿佛被点燃，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滚烫的刀片！ “啊——！” “娘——！” 坑内爆发出濒死般的尖叫。难民们本能地蜷缩身体，互相挤压，徒劳地想要躲避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高温。 “是…是灭妖神火！纯质阳炎的全力一击！” 一个半边脸灼伤的兔妖发出凄厉的尖叫，声音里只剩下末日降临的绝望，“这种威力…涂山…涂山完了…我们都完了…” “红红大当家！列祖列宗啊！” 老婆婆朝着爆炸的方向，额头重重磕在滚烫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泣不成声，“求您…求您显灵…救救涂山…救救孩子们吧…” 涂山…要亡了 令狐蕃离瘫靠在滚烫的城墙上，几乎喘不过气。 这个冰冷的念头，如同剧毒的寒流，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