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谋主（二）

卡尔洛斯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阿里小说网novels.allcdn.vip），接着再看更方便。

是夜，星云如霏。桓城玉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王家小院里，独属于他的那一间客房之中。桌上，烛火莹莹，几本书籍整齐的叠在一旁，笔架上的毛笔依旧透着墨色的哑光。 外面响起着王大娘烧火做饭，噼里啪啦的声音，以及王葛祁逗着自己小妹妹玩的嬉笑声。煮饭升起的麦香味以及这充满生活气息的声音传入房间里，并没有打扰桓城玉一人的静思，而是把他更远的投向了另一个世界。 烛火照耀，桓城玉低下头，他的手中此时正寂静的躺着两张写了字的字条。 一张字迹铁钩银角，上写“定于一”三个字。 另一张大巧不工，勾勒出“大一统”的模样。 沉默的看着那“大一统”三个字，桓城玉一时间，恍惚感觉令狐蕃离下午时字字珠玑的话仍在耳边响起。 “求一人之心，凡人这么做，守一方安宁，有才能的人这么做。” “然而，一人之心，一方安宁，自是美好。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真正之安，非一隅之安；真正之敌，非一城之敌。道盟倾轧，人妖纷争，世家割据，强者为尊……此间生灵涂炭，战祸连绵，何曾有过真正的安宁” “只要这天下还有着像割据在天下各州的世家那样，那些盘踞在山川之中，择人而噬的妖寨那样，人压迫人，人压迫妖，妖残杀人的现象，这天下就永远不会有真正安宁的一天。” “远的不说人妖和谐的那一天，就说人族自己，政出多门，各州相邻而税制不一，等级不同，难道这样分裂的人族就能安宁吗。” “城玉，我未来要做的，就是将这块四分五裂的人族，真正的——” 桓城玉记得，令狐蕃离说话时，拳头猛的一攥。 “统一在一起。” “赋税财制，度量衡车马，形制统一；收天下大权归于统一的中央政府，将各州真正纳入统一管辖；变革选拔官制，废除世家任人唯亲的腐败；打破各行各业如同家仆一样供养道士的食官现况——” “一言蔽之，我要六合同风，九州共贯！” “此之谓，大一统！” 令狐蕃离的声音铿锵，逐渐随风散去。桓城玉低头看着纸条，声音喃喃。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敲打在桓城玉的心坎上。这不正是他研读经史，遍观天下弊病后，在无数个不眠之夜推演、渴望却深知仅凭一己之力绝无可能实现的宏图伟业吗！ 统一政令，削平割据，打破世家垄断，建立真正的秩序……这“大一统”的蓝图，其气魄之雄浑，其格局之宏大，其立意之深远，不是为了某个人的野心，而是为了终结这“生灵涂炭，战祸连绵”的乱世。为了给所有挣扎求存的生灵，一个真正的、可期的未来。 桓城玉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脏直冲头顶，激荡得他浑身颤抖。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客房内急促地踱步，口中喃喃重复着令狐蕃离的话语，眼神越来越亮，如同燃烧的星辰。 “王者受命，制正月以统域内，令万物无不一一皆奉之以为始，故言大一统也…………” “哈…哈哈……” 桓城玉的目光在两张纸条上来回扫视，先是低笑，继而笑声越来越大，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畅快与激动，甚至带着一丝疯狂，他猛地以掌击桌。 “好！好一个‘大一统’！好一个！主公！你之所思，竟与我心中所想，分毫不差！不谋而合！天意！此乃天意！” 他猛地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烛火剧烈跳动，发出畅快淋漓的大笑！ 就在这时—— “桓小郎君桓小郎君开饭啦！今天我家老大生辰，我特意打了点酒回来！” 王大娘爽朗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伴随着更清晰的饭菜香气。 桓城玉的笑声戛然而止，但眼中燃烧的火焰并未熄灭。他迅速将两张纸条珍而重之地贴身收好，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荡的心绪，脸上重新挂上温和的笑意，应声道： “来了！多谢大娘！” 推开房门，小院里已是灯火通明。一张方桌摆在院中，王大娘正将热气腾腾的菜端上桌。刚刚从涂山城里回来的，今天的寿星王墨，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眉宇间也有一丝过生辰的喜气。而王葛祁正围着小妹妹打转，逗得她咯咯直笑。 “先生，请坐。” 王墨起身招呼着，拍开酒葫芦的泥封，一股清冽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叨扰了。”桓城玉笑着坐下，看着眼前这温馨平凡的一幕，心中却涌动着截然不同的浪潮。这烟火人间的安宁，不正是“大一统”蓝图下，他所渴望守护的万千景象之一吗 “好啦，最后一道菜来嘞。小郎君，墨儿，准备吃饭吧——哎葛祁，带你妹妹去洗个手，然后过来吃饭了！” 王大娘从厨房里快步的，稳稳的走过来，将一碗红烧的，喷香的鲫鱼安稳的放在桌子上，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后，就对一旁玩闹的小儿子，小女儿说道。 “好嘞，娘！妹妹，走咯！去洗手咯！” 王葛祁笑嘻嘻的，拉着妹妹的小手就去一旁洗手了。 一段时间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桓城玉今天心里高兴，几杯下肚便已面红耳赤，话也多了起来。 王大娘见今天桓城玉着实高兴，却又像是有什么心事，便想要给王墨和桓城玉留下单独的说话空间。正巧王葛祁吃饱了闹腾，王大娘便抱起小女儿，拉着还有些不情愿的王葛祁：“走，跟娘回屋去，让哥哥和小郎君好好说话。” 小院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桓城玉与王墨对坐。烛光映着王墨年轻坚毅的脸庞。 桓城玉又给自己斟满一杯酒，他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脸上的笑容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和畅快。他看向王墨，眼神灼灼发亮： “仲卿，生辰吉乐！” “多谢先生。”王墨恭敬地举杯。 桓城玉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股暖流从喉间直烧到胃里，也烧得他胸中豪情万丈。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酒意，却异常清晰： “仲卿，你可知，人活一世，当为何而战为何而谋” 王墨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下意识道：“为了吃饱穿暖，护住家人” “是，但也不全是！”桓城玉猛地一拍桌子，眼中精光四射，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护住家人，护住一村一镇，此乃小义！而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当有吞吐天地之志！当为这天下苍生谋一个太平！” 他看着王墨，声音越发激昂：“道盟世家子弟视凡人如蝼蚁，远方妖寨屠戮村庄，彻夜哀嚎。世界上多少辛勤之人，终其一生劳碌，所得却大半被盘剥，难求温饱。” 王墨沉默地点点头。 “这天下病了！病在四分五裂，病在弱肉强食，病在没有一个强大的、公正的秩序！” 桓城玉的声音斩钉截铁，“而如今，我遇到了一个人！一个胸怀真正大志之人！他的志向，是要终结这乱世！是要让这破碎的山河重归一统！是要建立一个新的秩序，一个让强者不敢凌弱，让凡人能凭双手安身立命，让妖与人能寻得共存之道的秩序！”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要将憋闷了半生的郁气都倾吐出来：“六合同风！九州共贯！此乃‘大一统’！而我桓城玉，有幸得遇明主，将倾尽毕生所学，辅佐于他！纵使前路刀山火海，九死一生，亦在所不辞！因为这条路，值得！为了这天下千千万万渴望安宁的普通人，值得！” “为了不让那些，像你父亲，像我的家庭那样的悲剧，再在人世间重现，这一切……值得！” 桓城玉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和不容置疑的坚定。而在对面，王墨默默地握着酒杯，心中同样激荡。 他找到了！他终于找到了值得他效死力，值得他将满腹经纶、一身智计尽数交付的主公！找到了那条通往他心中“定于一”的宏图伟业的光明大道！ 这一夜，在涂山城外这个平凡的小院里，在农家浊酒与生辰的烟火气中，未来搅动天下风云的谋主桓城玉，内心完成了彻底的蜕变与新生。他的目光，已穿透眼前这方小小的院落，投向了那波澜壮阔、注定血火交织的“大一统”征途。 “今年，你才十一岁。承天景命之人呵……我会追随你，并最终见证，你会有怎么样的……结局……” 啪嗒。 当酒杯一下子摔落在地上时，桓城玉也彻底醉倒了。当王墨连忙放下酒杯，去扶桓城玉时，他就听见桓城玉喃喃说。 “仲卿，我为你，为大家，找到了一位…………金石不可改其志的……” “麦……好香的麦香……小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