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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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〇年二月,农历腊月廿三,小年。 西北戈壁的严寒比北京更甚,狂风卷着沙粒和雪沫,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但在祁连山余脉一处隐蔽的峡谷深处,却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一二——嘿哟!一二——嘿哟!” 号子声在峡谷中回荡。数百名只穿着单薄棉衣、却满头大汗的战士和民工,正用最原始的人力拖拽、撬棍、滚木,将一个个巨大的木箱和金属构件,从临时铺设的窄轨铁道平车上卸下,缓缓移向依山而凿的巨大山洞入口。洞口上方,新刷的标语在探照灯下鲜红夺目:“自力更生,艰苦创业”、“为建设强大工业国而奋斗!” 杨立青裹着厚厚的军大衣,站在洞口高处一个用木板搭建的指挥台上,手持铁皮喇叭,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三连注意!左前轮下垫木板!慢一点,稳一点!箱子里是精密仪器,经不起颠簸!” 他的眼镜片上蒙着一层白霜,脸颊被冻得通红,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在他身后,来自“家里”的几位技术顾问——动力专家老陈、冶金专家吴工、电气工程师小魏——同样全神贯注地盯着每一个搬运细节。 “杨工!”一个年轻的技术员气喘吁吁地跑上指挥台,手里拿着一份清单,“从沈阳转运来的第三批日本设备组件清点完毕,除一台坐标镗床的主轴箱在玉门转运时因车辆故障有轻微磕碰,需进一步检测外,其余全部完好!苏联那套小型轧钢机的电机和控制柜也到了!” “好!”杨立青用力点头,接过清单快速扫了一眼,“磕碰的那台,立刻组织技术组开箱检查,评估损伤。通知后勤处,准备备用运输车辆,下次转运必须加装防震措施!”他转身对老陈说,“陈工,那套轧钢机的安装基础图你看过了,混凝土养护期至少要二十天,现在这气温……” “我已经让工程营在基础坑上方搭建了保温棚,内生炭火,保证养护温度不低于五度。”老陈搓着冻僵的手,语气笃定,“就是费点燃料。但工期耽误不起。” “燃料问题我来想办法。”杨立青看向峡谷另一端,那里堆放着从附近小煤矿开采的劣质煤,“总比设备装好了基础不牢强。小魏,发电机组那边怎么样” “第一台1500千瓦机组的基础浇筑完成,正在养护。第二台今天开始浇筑。配套的输变电线路勘测已经完成,等开春天暖就立杆架线。”小魏汇报,“不过杨工,苏联提供的变压器规格和我们的电机不完全匹配,需要调整接线方式,我担心会影响效率和安全。” 杨立青略一思索:“先按苏联图纸安装,做好记录。效率问题,等正式运行时再调试优化。安全上,你制定详细操作规程和应急预案,所有操作人员必须考核合格才能上岗。”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家里’带来的那几本关于电力系统稳定和继电保护的书,你组织核心电工晚上学习,但注意保密。” “明白!”小魏郑重点头。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峡谷入口传来。一匹浑身蒸腾着热气的军马疾驰而至,马上的通讯员飞身下马,直奔指挥台。 “杨工!急电!”通讯员敬礼,递上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 杨立青接过,迅速拆开,里面是两页电文。第一页是常规的物资调拨通知。第二页,却是用只有他和极少数人能看懂的密语写成。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电文来自赵安邦,内容简短却分量沉重:“‘鼹鼠’已动。目标可能为‘昆仑’关键设备或技术资料。运输线节点加强戒备。启动‘暗渠’预案。阅后即焚。” “鼹鼠”,是最高安全等级预警代号,指已确认的、渗透级别较高的敌方破坏行动。“暗渠”预案,则是事先制定的、在极端情况下保护和转移核心设备、人员、资料的应急方案。 杨立青面不改色,将第二页电文凑到指挥台上的马灯火焰边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然后他对身旁的几位核心人员沉声道:“通知各分厂区负责人,今晚八点,到一号山洞指挥部开安全生产紧急会议。另外,从警卫营抽调一个加强排,配发实弹,二十四小时轮班,加强对三号、五号洞库(存放精密设备和‘特殊’资料)的警戒。没有我亲自签署的条子,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几人意识到有重大情况,神情肃然。 杨立青望向峡谷外苍茫的戈壁夜空。寒风呼啸,星辰寥落。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敌人不会坐视“昆仑”顺利成长,冰冷的铁幕之外,毒牙已然露出。 同一片夜空下,东南沿海,福建泉州外海。 一艘没有亮灯的旧式机帆船,像幽灵般漂浮在漆黑的海面上。船舱里,烟雾弥漫,几个人影围着一张简陋的海图。 “黑田先生,情报确认了。”说话的是一个面色黝黑、穿着渔民短褂,眼神却透着精明的中年汉子,他是这一带海域有名的“海老鼠”,真名无人知晓,专做走私和情报买卖,“共军确实在西北酒泉附近搞大工程,调动了至少上万部队和民工。从内地运过去的东西,都是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的火车车皮,守卫极严。我们的人混不进去,但远远看见卸过一些大家伙,像是机器。” 被称为“黑田先生”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留着仁丹胡、穿着中式长衫的男子。他闭着眼睛,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如果赵安邦在此,定能认出,这正是当年在浙东与之多次交锋、皖南事变后侥幸逃脱的原日军特高科在浙东地区负责人黑田一郎。日本投降后,他并未回国,而是利用潜伏网络和国民党特务机关搭上线,摇身一变,成了“国防部保密局”的特聘顾问,专门负责策划对大陆的渗透破坏。 “酒泉……西北荒漠……”黑田一郎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阴冷,“那里能有什么值得共党如此兴师动众的大工程除非……”他想起战争末期,帝国情报机构曾零星获得的、关于中共可能在西北寻找“某种重要矿藏”的模糊信息。 “黑田先生,台北方面催得很紧。”另一个穿着美式夹克、叼着雪茄的壮汉开口,他是cia派驻台湾的行动协调官,代号“秃鹫”,“杜勒斯先生(时任cia副局长)对共党在封锁下还能保持稳定非常不满。他认为,必须给共党制造更大的内部混乱,尤其是打击其刚刚萌芽的工业能力。‘昆仑工程’,不管它是什么,都是优先破坏目标。” “秃鹫先生,请不要着急。”黑田一郎慢条斯理地说,“共党非常狡猾,防卫必然严密。盲目行动只会打草惊蛇。我们需要更精确的情报,更需要一个‘声东击西’的策略。” 他指向海图上的另一个点:“根据我们内线的最新消息,共党正在通过缅甸的华商,建立一条走私钨砂换取橡胶、药品的秘密通道。这条通道对共党维持沿海工业至关重要。我们可以在这里,”他的手指点在中缅边境的一个小镇,“制造一场‘意外’,比如走私商队遭遇‘土匪’抢劫,货物被焚,人员失踪。这必然吸引共党安全部门的注意力,甚至会调动部分西北的防卫力量南下调查。” “然后呢”‘海老鼠’问。 “然后,”黑田一郎的手指移到甘肃与新疆交界的星星峡,“这里,是内地通往新疆、也是通往酒泉的铁路公路咽喉。当共党的注意力被吸引到西南边陲时,我们另一支精干的小队,可以在这里,对运输‘昆仑工程’物资的列车,实施一次漂亮的爆破。即便不能完全摧毁那些设备,也能严重拖延他们的工期,并造成巨大的心理震慑。” “秃鹫”吐出一口烟圈,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不错的计划。需要什么支援” “两样东西。”黑田一郎竖起两根手指,“第一,用于爆破的高性能炸药和定时装置,最好是美制新型产品。第二,一支熟悉西北地形、可靠的小型行动队。人员我可以从当年留在西北的‘帝国遗民’和当地土匪中挑选,但需要你们的装备和空中情报支援(指u-2侦察机的前期侦察,此时尚未投入使用,但黑田一郎已从cia处得知有此计划)。” “炸药和装备没问题,下周就可以通过潜艇投送到东沙群岛指定地点,由‘海老鼠’的人去取。”“秃鹫”爽快答应,“至于行动队和具体计划,黑田先生,你全权负责。我只要结果——看到‘昆仑’冒起浓烟,或者至少延迟半年。” “如您所愿。”黑田一郎微微躬身,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机帆船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然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海面恢复平静,只有波涛轻轻拍岸。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泉州海岸某处悬崖上的观察哨里,一支高倍望远镜已经追踪了这艘船大半夜。操作望远镜的,是原“海棠”系统情报处、现归公安部反特局领导的侦察员孙富贵。他身边,最新的便携式野战电台正发出轻微的电流声。 “目标船只已离岸,向东北方向驶去。船舱内聚会持续三小时二十分,参与人数约五至七人,其中一人疑似日裔,一人有美式做派……完毕。”孙富贵对着话筒低声报告。 耳机里传来清晰指令:“继续监视沿海异常动向。‘客人’的资料已上报。总部指示,将计就计,‘鱼饵’可以适当放出。注意安全。” “明白。”孙富贵结束通话,搓了搓冻僵的脸,继续将望远镜对准茫茫海面。他的嘴角,也浮起一丝冷笑。跟了赵副主席这么多年,他太清楚那些敌人的套路了。想玩声东击西只怕最后东西都保不住,还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北京,赵安邦办公室。 油灯下,他面前摊开着几分来自不同渠道的情报汇总:西北军区关于加强“昆仑工程”警卫力量的请示;公安部关于东南沿海敌特异常活动的简报;以及孙富贵发回的关于可疑船只的目击报告。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从泉州外海,到中缅边境,再到星星峡。 “黑田一郎……果然还活着,而且搭上了cia。”赵安邦自语。这个老对手的出现,他并不意外。系统的“潜在威胁预警”功能在数天前就给出了模糊提示,指向东南沿海和西北方向。 “想用西南的走私通道做饵,吸引我们注意力,真正目标在西北运输线……”赵安邦冷笑。这套路并不新鲜,但很实用。如果不知情,确实可能被牵着鼻子走。 但他已知情。不仅因为孙富贵的报告,更因为系统在“反封锁战略推演模块”中,已经模拟出数种敌方可能采取的破坏模式,其中就包括“佯攻次要目标,实击要害枢纽”。 “也好,将计就计。”赵安邦铺开信纸,开始书写密令。 一封给西南局和云南军区:中缅边境走私通道,加强戒备,但可“偶然”泄露一些无关紧要的运输信息,制造紧张气氛,吸引对方上钩。同时,秘密调整通道,设置伏击圈。 一封给西北军区和“昆仑工程”指挥部:星星峡及沿线铁路警卫力量明松暗紧,外松内紧。关键物资运输时间、路线临时调整,并准备伪装列车。抽调“家里”带来的电子侦察小组,配合当地驻军,在关键路段部署简易振动、红外传感报警装置。 一封给总参情报部和海军司令部:协调东海舰队(此时力量虽弱,但已有数艘可用舰艇),在台湾海峡以北、以东海域,加强巡逻和侦察,密切监视美军和台湾海军动向,防备其配合破坏行动。 最后一封,是给林晓梅的私人加密信件:“晓梅,东南西北,风起云涌。技术消化需再加速,尤其关注特种钢材冶炼和炸药稳定存储技术。另,‘家里’带来的那套‘微光夜视仪’原型机和说明书,我已安排专人送往徐州,你组织小组研究,争取仿制。未来夜间防卫或有大用。保重,安邦。” 封好所有信件,交由机要通讯员以不同渠道、最高优先级送出。窗外,天色微明。 赵安邦走到窗前,看着晨曦渐渐染红东方的云层。一场看不见硝烟、却同样凶险的攻防战,已经拉开序幕。敌人藏在暗处,獠牙锋利。但他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以逸待劳。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且看谁修的栈道更结实,谁度的陈仓更隐秘。 冰封之下,暗流对撞。而熔炉之火,在严密的守护下,将燃烧得更加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