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淬火裂痕,暗弦惊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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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一年六月,半岛进入雨季。连绵的阴雨和泥泞,给双方的交战行动都带来了极大困难,却并未浇熄三八线附近的紧张对峙。相反,在恶劣天候掩护下,志愿军的小规模渗透、袭扰和冷枪冷炮活动更加活跃,而美军则加强了前沿的电子侦听、声呐探测和夜间照明,试图捕捉那些幽灵般的对手。战争,正从纯粹的火力与意志对撞,向更加依赖技术、情报和耐力的综合较量悄然演变。 沈阳,航空发动机修理厂那间被严格隔离的试车台旁,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经过无数次精修、配重和小心翼翼的装配,那两片“昆仑二号”合金叶片,终于被安装到了一台拆解研究用的苏制pД-45发动机第三级低压涡轮盘上。发动机其他部分状态完好,控制系统经过精心校准。此刻,它被牢牢固定在试车台上,粗大的排气管指向远方。 “最后一次检查完毕!所有连接紧固,滑油系统正常,燃油系统正常,点火系统正常,数据采集仪表就位!”试车指挥的声音透过嘈杂的背景音传来。 负责此次试验的副总工程师老吴,手心全是汗。他看了一眼旁边同样紧张的“昆仑工程”代表,又看向操作台后那些年轻但神情专注的技术员们。 “开始吧。”老吴的声音异常平静。 “是!启动电机,准备点火!” 电动机带动转子缓缓旋转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燃油注入,点火器闪过蓝白色的电弧—— “轰!” 低沉的轰鸣瞬间转为高亢的咆哮!橘红色的火焰从尾喷管喷涌而出,在试车台后方拉出长长的、扭曲热浪的轨迹!仪表盘上,转速、温度、压力、振动等各项参数开始快速跳动!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睛死死盯着那些闪烁的指针和记录仪划出的曲线。 “转速五千……八千……一万二……达到预定慢车状态!” “涡轮前温度……稳定在七百五十度,低于材料设计极限,安全!” “振动值……在许可范围内,但频谱有微小异常波动,持续观察!” 最初的几分钟,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发动机平稳运行,叶片承受住了初步的考验。 “准备进入五分钟中推力测试程序!”试车指挥下令。 燃油流量增加,尾焰颜色变得更加炽白,轰鸣声陡然拔高!仪表盘上的转速、温度指针开始向更高的刻度区攀升! “转速一万八!” “涡轮前温度九百五十度!” “振动值……上升!三号、七号测点振动明显加大!” 老吴的心猛地一沉,快步走到振动监测仪前。屏幕上,代表振动幅度的波形出现了不规则的尖峰。 “注意观察!准备随时收油门!”他对着话筒喊道。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发动机在极限边缘嘶吼,那两片凝聚了无数心血的叶片,正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高温、高压和离心力的残酷考验。 突然! “砰!” 一声并不响亮、但异常清晰的金属碎裂声,竟然压过了发动机的轰鸣,透过隔音墙传入了控制室! 紧接着,发动机的轰鸣声瞬间变得尖锐、杂乱,仪表盘上多个指针剧烈摆动、报警灯疯狂闪烁! “紧急停车!立刻紧急停车!”老吴嘶声大吼。 操作员猛拉停车手柄,切断燃油供应。发动机的咆哮声不甘心地迅速衰减下去,最终只剩下涡轮转子在惯性作用下旋转发出的嘶鸣,也渐渐停息。 试车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各种报警灯还在徒劳地闪烁。浓烟和焦糊味从发动机舱盖的缝隙中弥漫出来。 所有人都僵立在原地,脸色煞白。 当冷却后的发动机被小心翼翼地重新打开,真相呈现在眼前时,一种混合着失望、痛心和一丝奇异明悟的情绪,弥漫开来。 两片“昆仑二号”叶片,一片靠近叶尖处出现了清晰的、贯穿性的裂纹,另一片的榫头结合部位有明显的疲劳磨损痕迹。而涡轮盘上与之对应的榫槽,也有损伤。 “裂纹起源于叶身中部的一个微观铸造缺陷,在高温高应力下扩展。榫头的磨损……和我们的加工精度不够、配合公差偏大有关,导致局部应力集中。”一位资深工程师在初步检查后,沉重地分析。 老吴默默地看着那两片损坏的叶片,良久,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失败了……但也不是完全失败。”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我们的材料,扛住了九百多度的高温,运行了将近七分钟。这说明林晓梅同志他们的方向是对的,材料的潜力是有的!问题出在两个方面:一是材料的纯净度和内部质量稳定性,二是我们的精密加工和装配工艺。” 他转向“昆仑工程”的代表:“请转告杨立青同志和林晓梅同志,试车虽然中止,但我们获得了极其宝贵的数据!叶片具体在哪里、因为什么原因失效,清清楚楚!这比盲目成功一百次都更有价值!请他们根据失效分析结果,继续改进材料和铸造工艺!” 他又看向厂里的技术人员:“我们自己的问题更大!精密加工、公差控制、装配技术……这些基础工业的‘基本功’,我们差得太远!从今天起,成立专项攻关组,就从这两片叶片的失效点反推,制定我们自己的加工和装配工艺标准!没有标准,就自己摸索;没有设备,就想办法改造!” 试车以部分失败告终,但这场“失败的胜利”,却像一剂清醒剂,让所有人都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差距所在和前进的方向。淬火之中出现裂痕,但正是裂痕,指明了钢铁需要更强韧的方向。 几乎在沈阳试车台发出那声不详脆响的同时,青海冷湖,那台国产钻机也遭遇了开钻以来最严重的危机。 钻至五百八十米深时,钻头突然卡死,无论怎么提升、转动、循环泥浆,都纹丝不动。井下情况不明,可能是遇到了极其坚硬的燧石层或发生了严重的“埋钻”事故。 “必须把钻头捞上来!否则这口井就废了!”现场指挥急得嘴角起泡。 在苏联专家有限的指导和玉门老工人的经验基础上,抢险方案被迅速制定。他们尝试了反循环冲洗、震击器震击等多种方法,都未能奏效。最后,不得不冒险采用“套铣”工艺——用特殊的工具一点一点地磨碎卡住钻头的岩石。 这是一场与时间和地层的无声搏斗。工人们二十四小时轮班,守在钻台边,听着钻杆传来的每一声异响,观察着泥浆返回的每一点变化。每个人都知道,这不仅仅是在拯救一口井,更是在拯救中国石油钻探设备的信誉和未来。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抢险后,当那枚已经严重磨损变形的钻头终于被打捞上来时,现场爆发出一阵嘶哑的欢呼。井保住了,更重要的是,他们获得了一段极其坚硬的、含有油砂显示的岩心,以及处理复杂井下事故的宝贵第一手经验。 南海,“观星点”的动态隐蔽策略,一度成功地迷惑了外部视线。但苏文瑛从南洋发回的最新密报,却带来了更令人不安的消息:有迹象表明,某西方石油公司似乎通过复杂的商业运作,获得了对“观星点”附近某更大岛礁的“勘探许可”,一支小型勘探队可能很快会进驻。同时,该区域周边海空巡逻的频率明显增加。 “他们可能不仅仅是好奇了。”赵安邦看着密报,眼中寒光闪烁,“‘观星点’的长期存在,或许已经引起了某些情报机构的怀疑。或者……他们真的嗅到了什么。” 他立刻发出指令:“‘观星点’进入最高戒备状态,执行‘静默-疏散’预案。保留最低限度的监测设备自动运行,人员分批次、多路线秘密撤回大陆待命。同时,通知苏文瑛,动用一切关系,摸清那支勘探队的背景、装备和真实目的。必要时,可以采取‘非直接’干扰措施,拖延其进度。” 暗战之弦,已绷紧到极限,发出低沉的、令人心悸的嗡鸣。淬火的裂痕需要弥补,而惊鸣的弦音,预示着风暴可能随时降临。从东北的车间到西北的荒原,再到南海的波涛之下,这个国家在突破与挫折、希望与危机的交织中,艰难而坚定地,勾勒着自己未来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