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东京夜雨，与无声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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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橘政宗那场看似平和、实则暗藏机锋的茶会结束后，路明非被引到了安排给他的住所——一座位于宅邸侧翼、同样充满和风韵味的独立客房。推拉门外是一个小小的枯山水庭院，与主宅既相连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源稚生将他送到门口，依旧是那副冷硬的表情：“路特派员请先休息。明日我会将相关资料送来。如有需要，可以按铃呼叫下人。” “有劳源局长。”路明非点头致谢。 源稚生没有再多言，微微躬身，便转身离去，脚步声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路明非关上推拉门，插上传统的木质门闩，这才轻轻舒了口气。面对橘政宗那只老狐狸，每一句话都需要在脑子里过三遍，精神上的消耗比打了一架还大。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精心打理却透着冷寂的枯山水。白砂、石组、偶尔掠过的飞鸟影子，构成一幅静止的画面。这里很美，很安静，但也像一座精致的牢笼，无处不在的视线和感知结界，让他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这感觉，很不舒服。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座城市的真实面貌，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情报来源，而不是完全依赖蛇岐八家提供的、可能经过筛选甚至篡改的资料。 夜色渐深，天空开始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给东京的夜晚蒙上了一层朦胧而冰冷的面纱。雨水敲打着庭院的青瓦和石灯笼，发出细密的声响。 路明非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休闲服，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的阴影里，如同蛰伏的猎手。他在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深夜十一点，宅邸内的灯火大部分已经熄灭，守卫的巡逻频率似乎也降低了一些。雨声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动静。 就是现在。 路明非如同鬼魅般站起身，没有走门，而是轻轻拉开窗户，身形如同没有重量般滑了出去，无声地落在湿润的庭院地面上。他屏住呼吸，将自身的气息和精神波动收敛到最低，如同融入夜色的一滴水。 他避开那些看似随意摆放、实则可能触发警报的石组和白砂纹路，利用庭院中植物的阴影和雨声的掩护，如同壁虎般贴着墙根移动，很快便来到了宅邸的外围。高达三米的围墙对他来说并非障碍，他助跑两步，脚尖在墙壁上轻轻一点，手便搭上了墙头，稍一用力，整个人便翻了过去，落入外面更加深邃的黑暗中。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触发任何警报，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落在墙外的巷子里，路明非迅速隐入阴影，仔细感知了一下周围。确认安全后，他才直起身，拉上连帽衫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融入了东京夜晚依旧川流不息的人潮之中。 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随意地走着，目光却如同扫描仪般，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座城市的每一个细节。闪烁的霓虹灯，喧嚣的居酒屋，匆匆走过的上班族，聚集在便利店门口抽烟的年轻人……这是与卡塞尔学院、与蛇岐八家那座深宅大院截然不同的世界，充满了烟火气，也充满了……可能性。 他需要找到一个地方，一个能够接触到东京混血种世界底层信息流动的地方。不是蛇岐八家掌控的官方渠道，而是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消息灵通却又不易被注意的角落。 按照芬格尔之前提供的一些零散信息和自己的直觉，路明非穿过几条繁华的商业街，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两侧多是老旧建筑和小型酒吧的后巷。这里的空气混杂着雨水、垃圾、以及各种食物和酒精的味道。 他的目光锁定在巷子深处一家招牌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的酒吧上。招牌是用古朴的字体书写的“獭祭”，门口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在雨夜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根据芬格尔的情报，这里是一些非蛇岐八家嫡系、或者不愿受太多约束的混血种偶尔聚集的场所。 路明非推开门，走了进去。 酒吧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一些，装修是复古的西式风格，放着舒缓的爵士乐，灯光昏暗。吧台后站着一位头发花白、正在擦拭酒杯的老调酒师，动作不紧不慢。角落里零星坐着几桌客人，低声交谈着，看起来都是普通人。 但路明非一进来，就敏锐地感知到了几股微弱的龙血气息，分散在酒吧的不同位置。他们伪装得很好，几乎与常人无异，但在路明非经过强化的感知下，依旧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般显眼。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径直走到吧台前，在一个空着的高脚凳上坐下。 “喝点什么”老调酒师头也不抬地问道，声音沙哑。 “一杯冰水，谢谢。”路明非用日语回答，声音平静。 老调酒师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路明非一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随即又低下头，倒了一杯冰水推到他面前。 路明非没有急着喝，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冷的杯壁，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酒吧内的客人。他在寻找一个合适的目标——一个看起来知道些内情，又不太引人注目，并且可能愿意开口的人。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吧台另一端，一个独自喝着闷酒、穿着皱巴巴西装、看起来有些落魄的中年男人身上。这个男人身上的龙血气息很微弱，几乎到了快要湮灭的边缘，脸色憔悴，眼神涣散，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就是他了。 路明非端起冰水，不动声色地挪到了那个男人旁边的位置坐下。 男人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路明非的靠近毫无反应，只是机械地往嘴里灌着廉价的威士忌。 路明非没有立刻搭话，只是安静地坐着，仿佛也在为什么事情烦恼。过了几分钟，他才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对方听到的声音，用日语喃喃自语般说道： “唉，这鬼天气……听说最近海边也不太平，真是到哪里都让人不安心。” 他提到了“海边”，这是一个隐晦的试探。 果然，那个落魄的中年男人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涣散的眼神聚焦了一瞬，下意识地瞥了路明非一眼，随即又迅速低下头，但身体明显紧绷了一些。 有戏。 路明非心中一定，继续用闲聊般的语气，仿佛在对空气说话：“朋友在渔协工作，说最近近海的鱼群都变得很奇怪，有些深海鱼竟然跑到了浅海，还有渔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他刻意在“声音”二字上稍微停顿了一下。 中年男人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一些，他猛地灌了一大口酒，似乎想借此压下内心的恐惧，低声嘟囔了一句：“……不只是声音……还有……影子……” 他的声音很小，几乎被酒吧的音乐淹没，但路明非听得清清楚楚。 “影子”路明非适时地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好奇，“什么影子海市蜃楼吗” “不……不是……”男人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他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向路明非，压低了声音，带着酒气道：“是……巨大的……在很深的海底……动的影子……有人看到了……然后就……” 他的话没说完，但脸上的恐惧已经说明了一切。 路明非心中一凛。巨大的、在海底活动的影子这描述，与“神葬之所”和可能苏醒的“神”隐隐对应！ “看到的人怎么样了”路明非追问。 “消失了……连人带船……”男人声音颤抖，“搜寻队什么都没找到……上面下了封口令……不准再提……” 他说完，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猛地站起身，扔下几张钞票，踉踉跄跄地冲出了酒吧，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路明非没有阻拦，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雨幕中。他端起那杯几乎没动的冰水，轻轻晃了晃。 巨大的海底影子，失踪的船只，封口令……这些零碎的信息，与他从橘政宗那里得到的情报相互印证，勾勒出一幅更加具体、也更加危险的图景。 “神葬之所”的异动，显然已经影响到了现实世界，甚至开始造成人员伤亡。而蛇岐八家，似乎在尽力掩盖这些事情。 他放下水杯，在吧台上留下了相应的钱，也起身离开了酒吧。 外面的雨还在下，东京的夜晚依旧灯火通明。 路明非拉紧帽子，重新汇入人流。这一次，他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游荡。 序幕，已经由这雨夜小巷酒吧中的只言片语，悄然拉开。 而他这个来自卡塞尔的“导演”，也终于在这片陌生的舞台上，捕捉到了第一缕属于自己的、真实的线索。 接下来的戏，该怎么演，他心中已然有了几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