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讲台上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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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沉站在宿舍楼下的梧桐树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边缘。 九月的阳光穿过叶缝落下来，在他浅蓝衬衫上洒下一片晃动的金斑。 刚才在微信里点开那个标注着机械工程系 陆沉的好友申请时，他的手还在抖。 备注栏里明明白白写着李若雨，头像是张模糊的侧影。 却让他想起三天前在图书馆见过的那个穿米白针织衫的身影。 卧槽沉哥，发什么呆呢 王浩从楼梯口冲下来，篮球在他臂弯里砸出闷响。 张教授让课代表去拿《常微分方程》习题集，就差你了！ 陆沉猛地回神，手机地掉进裤兜。 他弯腰捡手机时，瞥见王浩运动鞋上沾着的草屑。 那是三号教学楼后草坪的草。 今天上午第三、四节课，他们机械工程系大三（2）班要在那里上《理论力学》实验课。 来了来了。 他应了一声，把手机往裤兜里按得更紧了些。 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和李若雨的对话框。 对方半小时前发来最后一条消息： 今晚的月色，真美呀。陆沉同学，你......有空吗 后面跟着个俏皮的月亮表情。 现在距离晚课还有两个小时，可陆沉觉得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 他跟着王浩往三号教学楼走，路过公告栏时，一张打印的通知突然闯入视线。 关于调整部分课程任课教师的通知：自9月21日起，《高等数学（二）》课程由李若雨教授担任授课教师。 他的脚步顿住了。 王浩回头推他： 发什么愣呢张教授在教室门口瞪你了！ 陆沉抬头，果然看见三号教学楼二楼最东侧的教室门口，站着个穿米白针织衫的身影。 她背对着楼梯口，微卷的发尾在风里轻轻晃动，手里抱着一摞教案，身侧挂着个深棕色皮质包。 和他三天前在图书馆见到的那个身影，分毫不差。 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怎么了 王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哦，李教授啊。听说这学期高数换了女神老师，咱们班运气真好。 他拍了拍陆沉肩膀。 赶紧的，张教授要发飙了。 陆沉跟着王浩往教室跑，可他的目光始终黏在二楼那个身影上。 李若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身往楼梯口看了一眼。 陆沉慌忙低下头，却还是撞进了那双眼睛里。 和微信聊天时视频通话（虽然只开了三分钟，说是信号不好）里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是琥珀色的，笑起来时眼角会有细细的纹路。 陆沉！ 张教授的声音在身后炸响。 他猛地刹住脚步，怀里的《理论力学实验指导书》掉了一地。 王浩帮他捡书时，偷偷冲他挤眼睛： 沉哥，你脸怎么红了 陆沉没说话。 他弯腰捡书的瞬间，余光瞥见李若雨已经走上三楼，米白针织衫的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浅灰色的西装裤。 她的皮包带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泽，和他记忆里图书馆那个下午的光斑，完美地叠在了一起。 第三节课是《理论力学》，张教授讲得唾沫横飞。 陆沉盯着黑板上的刚体转动惯量公式，脑子里却循环播放着三天前的画面。 那天他在图书馆旧杂志区翻《数学之美》，正对着克莱罗方程抓耳挠腮，忽然听见身边传来清浅的声音： 同学，你是不是卡在变量替换法那里了 他抬头，看见个穿米白针织衫的女士。 她发尾微卷，别着枚银杏叶胸针。 手腕上戴着串檀木手串，每说一句话，手串就会轻轻碰撞出细碎的响声。 我也是刚教完这门课。 她笑着翻开他的笔记本，指尖点着他写得乱七八糟的推导过程。 你看这里，把x换成t的函数，方程两边同时对t求导...... 后来他们加了微信。 她自称，说喜欢在实验室看稻穗低垂的模样； 他用了当网名，说每一粒米都曾是沐浴阳光的禾苗。 他们聊过《星际穿越》里的五维空间，聊过《三体》里的数学陷阱。 聊过他家乡的桂花糕和她最爱的提拉米苏做法。 直到今天下午，她突然发来消息： 陆沉同学，明天上午十点，《高等数学（二）》课，记得带好计算器哦。 而现在，他正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看着讲台上的李若雨。 她换了身藏青色连衣裙，外面罩着件白色针织开衫，发尾用枚银杏叶发夹别在耳后。 和他记忆里的模样，分毫不差。 同学们注意。 李若雨的声音像浸了蜜的泉水。 今天我们讲常微分方程的初值问题。首先，什么是初值问题呢就像你们小时候玩的折纸游戏...... 陆沉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戳出个洞。 他盯着黑板上李若雨写的板书，字迹清瘦有力。 和他微信聊天时发来的手写公式照片（说是怕打字说不清楚）里的笔锋，一模一样。 陆沉 旁边的陈雨薇用笔杆戳了戳他胳膊。 你发什么呆呢李教授叫你回答问题！ 全班目光齐刷刷射过来。 陆沉猛地站起来，后颈沁出一层冷汗。 他看见李若雨正望着他，眼尾的笑纹里带着丝期待： 陆沉同学，你来说说，初值问题的定义是什么 是......是给定微分方程和初始条件的方程组...... 他的声音发颤。 就、就像已知起点，求之后的路径...... 教室里响起零星的掌声。 李若雨笑着点头： 非常好。就像我们的人生。 她转身在黑板上画了条曲线。 每个选择都是初始条件，而未来的可能性，就是这条曲线延伸的方向。 陆沉坐下时，瞥见李若雨放在讲台上的皮包。 和他微信里见过的水杯套、笔记本封皮，都是同色系的浅棕。 他摸出手机，打开和李若雨的对话框，输入又删除，最后只发了个月亮表情。 对方秒回： 月亮说，今晚的课，陆沉同学听得格外认真呢。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抬头看向讲台，李若雨正低头整理教案，发梢扫过教案封皮上的烫金校徽。 深城技师学院，和他的学生证上，一模一样。 下课铃响了。 陆沉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三倍。 他看见李若雨被几个女生围在讲台边，有人问： 李教授，今天的作业多吗 有人递奶茶： 老师您辛苦啦！ 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了又悬，最终还是没敢发消息。 直到人群渐渐散去，李若雨抱着教案往外走，他才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李、李教授！ 李若雨停下脚步，转身时眼里带着询问的笑意： 陆沉同学，有事吗 陆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攥着书包带的手指节发白，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 我......我是机械工程系大三（2）班的陆沉，今天上午的《理论力学》实验课，我...... 我知道。 李若雨笑着打断他。 张教授刚才还和我夸你，说你实验报告写得很严谨。 陆沉愣住了。 他想起今早交实验报告时，张教授确实拍了拍他肩膀，说这次写得不错。 原来...... 其实。 李若雨从包里拿出本《数学之美》，封面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 三天前在图书馆，我是不是打扰你复习了 陆沉的呼吸一滞。 那天他翻杂志时，确实有个身影在他身边站了很久。 他当时太入神，没注意到对方是谁。 只记得那枚银杏叶胸针，和此刻李若雨胸前别着的，一模一样。 没、没有！ 他慌忙摇头。 是我太笨了，好多题都不会...... 所以才要更努力呀。 李若雨把书递给他。 这本书送给你。下次遇到不会的题，可以来我办公室找我。三号教学楼503，下午三点到五点一般都在。 陆沉接过书，指尖碰到她掌心的温度。 银杏叶书签飘落下来，他弯腰去捡，看见书里夹着张便签，上面是熟悉的字迹： 米饭同学，今天的《常微分方程》，你听懂了多少呀 这是...... 他抬头看向李若雨。 水稻的小心思呀。 她眨了眨眼，发梢扫过肩头。 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陆沉望着她眼底的笑意，突然想起昨晚和水稻的聊天。对方说： 其实呀，我有个秘密没告诉你。 当时他问： 什么秘密 对方回复了个害羞的表情： 明天你就知道了。 而现在，所有碎片都拼凑成了完整的月亮。陆沉听见自己说： 我知道。水稻姐，不，李教授...... 叫我若雨吧。 她歪头笑。 在课堂上我是李教授，下了课，我就是那个喜欢做甜品、爱翻《数学之美》的水稻。 走廊里响起上课预备铃。 陆沉看着她转身走向办公室的背影，米白针织衫的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浅灰色的西装裤。 和三天前图书馆里的模样，分毫不差。 他低头翻开《数学之美》，银杏叶书签上还留着淡淡的香气。 便签纸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 今晚八点，对面app等你。我有样东西，想当面给你看。 陆沉摸出手机，打开，那个标注着的对话框里，新的消息正在跳动： 月亮说，今晚的星星，会特别亮哦。 窗外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像极了那天在图书馆窗外，风吹动她发梢的声音。 陆沉望着手机屏幕，又望向李若雨消失的方向，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