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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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日的晨光透过纱帘漫进书房，陆沉蹲在储物间整理旧物。樟木抽屉滑轨发出滞涩的呻吟，最底层压着个褪色的蓝布包袱，解开绳结时扬起细尘，在光柱里跳着金色的舞。布丁凑过来嗅闻，29公斤的身躯挤在陆沉腿边，湿漉漉的鼻子蹭过包袱皮——它记得这味道，去年陆沉翻出爷爷的旧怀表时，也是这样的陈旧纸张与樟脑混合的气息。 “别闹，”陆沉拍开它的爪子，从包袱里拎出个巴掌大的物件。机身贴着卡通贴纸（海绵宝宝图案已褪色），屏幕裂痕如蛛网蔓延，充电口塞着半截断掉的橡皮筋——这是2016年上市的果果se，他高中时省吃俭用三个月买的“旗舰机”，后来疫情时被遗忘在抽屉深处，连同充电器一起生了锈。 李若雨端着冰美式推门进来，真丝睡裙外罩着陆沉的格子衬衫，赤脚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翻到什么宝贝了”她凑近看，指尖拂过手机背面的划痕，“这手机比我年纪都大吧当年我用的还是翻盖摩托罗拉呢。” 陆沉用酒精棉片擦拭屏幕，指纹解锁时跳出电量不足的提示。“试试能不能开机，”他将手机连上书房的多接口充电器，“记得里面存着2019年疫情期间的备忘录，当时14岁，刚上初二。” 布丁突然竖起耳朵，前爪搭在书桌边缘。随着“叮”的一声轻响，果果se的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桌面壁纸是张模糊的集体照——陆沉穿着蓝白校服，站在初中教室门口，身后是戴口罩的人群。 “2019年12月31日，周四，阴。”陆沉点开备忘录，泛黄的字体在屏幕上跳动，“班主任说武汉出现不明肺炎，让大家别去人多的地方。放学时校门口卖糖炒栗子的张叔戴了口罩，栗子涨价五毛，他说‘这叫防疫成本’。” 李若雨挨着他坐下，冰美式的冷气凝在她手背上：“那年我刚实习，在广告公司做策划，每天挤地铁通勤，根本不知道外面在发生什么。”她划动屏幕，备忘录里夹着张照片：陆沉坐在书桌前，台灯下摊着《五年中考三年模拟》，旁边摆着半块啃剩的面包，“看这黑眼圈，你小时候就这么拼” “当时网课还没普及，学校停课两周，我妈把我反锁在家里自学。”陆沉点开相册，一张拍立得照片滑出来——他站在阳台，身后是灰蒙蒙的天际线，楼下空荡荡的街道只有穿防护服的保洁员在喷消毒液，“那天我数了数，街上总共七个人，三只流浪猫。” 布丁凑到屏幕前，鼻子几乎贴上玻璃。照片里的流浪猫是三花，陆沉记得它总在单元门口翻垃圾桶，后来疫情好转后不见了。他放大照片角落，果然有团模糊的白色影子——布丁的祖先边牧的直系血缘或许能追溯到那只三花这个念头让他笑出声，李若雨戳他腰眼：“傻笑什么呢继续看。” “2020年1月23日，周五，雨。”备忘录里的字迹更潦草，“武城封城了。新闻说全国确诊571例，我妈把囤的口罩锁进保险箱，每天只允许我用两个。陈凡在qq上发消息，说他爸买了十箱方便面，说‘末日储备’。” 陆沉点开qq聊天记录备份。陈凡的头像还是当年流行的“非主流杀马特”，对话框里刷着绿色气泡：“陆沉！我爸说以后只能吃泡面了，你要不要来我家分两箱我家还有老干妈！”“对了，赵若怡说她妈不让她出门，她在家学做蛋糕，把烤箱烧了……” “陈凡现在还这么咋呼，”李若雨笑着翻评论，“上次社区义工，他扛摄像机的样子跟当年一模一样。”她突然指着一条消息，“看，王浩当时就想去当兵” 王浩的消息夹在中间，头像用的是军装照（后来才知道是他哥的）：“封城正好，我每天在家做俯卧撑，等解封就去报名预备役。”后面跟着个握拳的表情符号。陆沉想起王浩参军那天，作训服下的肌肉线条，确实是从那时练出来的。 布丁突然吠了一声，原来陆沉点开了语音备忘录。14岁的少年声音带着变声期的沙哑，背景是键盘敲击声：“2020年2月5日，晴。今天解出一道数学压轴题，用了三种方法。网课老师夸我思路清晰，但我知道是因为太无聊了，只能做题打发时间。对了，叶子（注：当时养的边牧幼犬，后来走丢了）把我的草稿纸撕了，害我重写一遍……” “原来你以前也养过边牧”李若雨惊讶道。 “嗯，叫叶子，一岁多的时候跑丢了。”陆沉摸着身边的布丁。 语音继续播放：“……妈妈在厨房煮艾草水，说能防病毒。我偷偷倒了半盆给叶子洗澡，它不肯，溅了我一身水。现在想想，那时候真好，以为封城只是暂时的，没想到一关就是两个月。” 李若雨的手机震动，家庭群弹出新消息。刘杰发了张照片：刘嘉怡抱着双胞胎思源、念北，背景是医院的婴儿床，“嘉怡说宝宝们会认人了，看见穿军装的人就笑。”后面跟着王浩的回复：“我下周探亲假，给你们带部队的奶粉！” 陆沉关掉语音，点开相册里的视频文件。14岁的他举着自拍杆在客厅转圈，背景里妈妈在阳台晾衣服：“2021年3月15日，解封第一天！楼下小卖部开门了，我买了包辣条，五毛钱一包，跟三年前一个价！”视频里，他咬着辣条咧嘴笑，嘴角沾着辣椒籽，身后的电视正播放新闻：“全国新增病例首次降至个位数……” “你小时候就爱吃辣条”李若雨捏他脸颊。 “那是穷，”陆沉躲开，“初中零花钱一天五块，辣条是性价比最高的快乐。”他放大视频角落，小卖部的招牌写着“便民超市”，老板是戴口罩的张大爷，“张大爷后来得了新冠，还好治好了，现在还在开店。” 他点开备忘录里的“未来计划”文件夹，2019年12月的文档写着：“1. 考上大学；2. 养一只边牧；3. 找个叫若雨的女孩当女朋友。” “第三条实现了，”李若雨戳他胸口，“不过你现在叫我老婆，不算违约吧” “不算，”陆沉吻她指尖，“计划赶不上变化，女朋友升级成老婆了。” 布丁不耐烦地哼唧，用脑袋顶陆沉的手肘。他关掉备忘录，点开计算器app——界面停留在“+=”。“这是什么暗号”李若雨问。 “当时算零花钱余额，”陆沉解释，“1月零花钱50，2月80，3月120……加起来刚好分，也就是802块3毛5。”他突然笑出声，“后来发现算错了，多算了五块钱，那五块钱买了包干脆面。” 手机突然震动，电量耗尽自动关机。陆沉拔掉充电器，蓝布包袱里掉出张泛黄的纸条——是当年写给自己的：“2020年目标：读完《时间简史》，学会做番茄炒蛋，攒钱买新手机。” “番茄炒蛋你会做了吗”李若雨拿起纸条。 “会了，”陆沉从厨房端出盘番茄炒蛋，“不过现在改良了，加了点糖，你爱吃甜的。”他夹起一块喂她，李若雨皱眉：“太甜了！” “那你教我做” “行啊，学费是一块牛排。” 布丁蹲在桌下，眼巴巴望着两人的盘子。李若雨掰了块蛋塞给它，边牧吃得津津有味，尾巴在身后扫出沙沙声。陆沉看着这一幕，突然点开手机的“回收站”，里面躺着条未发送的短信：“若雨，今天看到你设计的建筑模型，很厉害。我叫陆沉，深大计算机系的，以后可以多交流吗” 发送时间是2020年5月20日，收件人是李若雨的手机号。 “原来你当年就给我发过短信”李若雨惊讶道。 “没发成，”陆沉苦笑，“输完号码手滑删了，后来觉得太冒昧，就没再联系。”他关掉手机，“缘分这东西，错过了还能再遇见。” 李若雨靠在他肩上，指尖划过手机裂痕：“这手机该退休了，留着当纪念吧。”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不是说里面有疫情期间的日常记录吗还有什么没看的” 陆沉翻到相册最后一页，一张拍立得照片滑出来——14岁的他站在小区门口，身后是“众志成城 抗击疫情”的横幅，手里举着“志愿者”的红袖章。“2020年5月1日，劳动节，当社区志愿者。”他点开照片详情，gps定位显示在“阳光新城社区服务中心”，“当时帮隔离户送菜，穿防护服热得中暑，王浩给我送了解暑药。” “王浩那时候就这么热心，”李若雨说，“现在去当兵，更像个军人了。”她翻到照片背面，有行铅笔字：“若雨，今天看到和你同名同姓的女孩来做志愿者，她帮我搬了箱矿泉水，力气真大。” 陆沉愣住：“同名同姓我怎么不记得” “可能就是我啊，”李若雨笑出声，“我当时确实去做过志愿者，帮隔离户送菜。”她突然压低声音，“你当时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 “才不是那时候，”陆沉反驳，“我只是觉得你名字太普通，到处都有重名的。”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泛起涟漪。 布丁突然叼来陆沉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家庭群的新消息。陈凡发了段视频：赵若怡抱着刚买的婴儿服，肚子微微隆起，“凡哥说宝宝出生后要办‘太空探险’主题派对，让我帮忙设计宇航服！”后面跟着刘杰的评论：“嘉怡说双胞胎会叫叔叔阿姨了，思源叫陆沉‘沉叔叔’，念北叫若雨‘雨阿姨’。” 陆沉笑着关掉群聊，将果果se放进蓝布包袱。李若雨帮他缝补包袱的破洞，针线在她指尖穿梭如飞：“留着吧，以后给孩子看，告诉他爸爸小时候的故事。” “好，”陆沉握住她的手，“再写条备忘录：‘2023年7月1日，和若雨一起看旧手机，布丁在旁边捣乱，思源念北会叫叔叔阿姨了。’” 布丁似听懂“备忘录”，突然跑进书房，叼来陆沉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未完成的声波模型设计图，标题是“布丁专属声纹识别系统”。陆沉揉着狗脑袋：“看来它也想参与历史记录。” 夕阳西下时，陆沉在书房整理旧物，李若雨在厨房煮糖水。布丁趴在脚边打盹，尾巴偶尔扫过地面。果果se静静躺在抽屉里，屏幕漆黑，却仿佛还留着14岁少年的体温与心跳。 李若雨端着糖水进来，看见陆沉对着手机发呆：“在想什么” “在想，”陆沉将她拉进怀里，“如果当年那条短信发出去了，我们会不会更早遇见（事实上早在小时候就相遇，只不过陆沉忘了）” “会啊，”李若雨靠在他肩头，“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好，我们有了布丁，有了思源念北，还有这么多朋友。”她指着窗外，“你看，王浩的探亲假快到了，刘杰说要给宝宝们办满月酒。” 陆沉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云朵像般蓬松。布丁在梦中抖了抖耳朵，仿佛在应和这个美好的傍晚。 手机在抽屉里沉默，却藏着一个少年最真实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