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血迹、足迹与下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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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冻结了。溪水的潺潺声，篝火的噼啪声，远处模糊的鸟鸣，都从林辰的感知中褪去，只剩下视网膜上那几片刺眼的灰绿碎布，和鹅卵石缝隙里暗沉发黏的血迹。 【环境感知强化】被动技能在他心神剧震的瞬间，非但没有削弱，反而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激荡起更加敏锐、更加冰冷的反馈波纹。他能“闻”到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陈文浩的微弱汗味和恐惧气息，混合着新鲜血液的腥甜；能“感觉”到那几滴血迹在不同石头上残留的温度差异，判断出它们滴落的时间间隔极短，就在不久之前；能“看”到那些凌乱足迹的每一个细节——前脚掌用力不均导致的深浅变化，拖沓那只脚在湿滑卵石上留下的滑擦痕迹，甚至能隐约分辨出鞋底（节目组发放的廉价户外靴）磨损的独特纹路。 拖沓的足迹，指向下游。 不是他自己离开的。至少不是正常离开。挣扎过受伤了还是……被什么东西拖拽着 无数念头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林辰的心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强迫自己以最快速度冷静下来，将所有纷乱的情绪压入冰封的理智之下。 第一步：评估营地。 他身形微动，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瞬间退回棚屋旁，背靠粗糙的岩壁，短矛横在身前，弓箭已从肩上滑落搭在左手（伤手勉强托住弓身），右手搭上一支木箭。强化后的感知如同无形的探照灯，以他为中心，向营地四周急速扫描。 篝火余烬（不久前刚添过柴），陈文浩的窝棚（内部凌乱，树叶铺盖被掀开，但没有剧烈搏斗痕迹），堆放物资的角落（他留下的少量肉干和工具未被触碰），溪流对岸（只有残留的虫蜕冰冷感，没有新鲜活物靠近的迹象）…… 没有发现其他入侵者或埋伏的痕迹。袭击（如果存在）似乎发生在取水点，然后迅速将陈文浩带离了营地范围。 第二步：追踪判断。 他迅速来到取水点，没有直接触碰血迹和衣物碎片，而是半跪在地，【环境感知强化】全力聚焦于那些足迹和周围环境。 足迹从取水点开始，一路歪斜、踉跄，伴有零星滴落的血迹，朝着下游方向延伸。血迹颜色新鲜，氧化程度很低，事发可能就在半小时内。足迹间跨度不大，但异常沉重凌乱，显示陈文浩的状态极差，可能已经失去意识或被强行拖行。 沿着足迹追下去，可能会直面带走陈文浩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风险极高。 不追陈文浩凶多吉少。而且，放任一个能在自己强化感知的警戒范围内（虽然当时他不在营地）悄无声息或迅速制服陈文浩并带走的威胁在附近游荡，无异于坐以待毙。更何况，陈文浩身上可能还带着关于“虫源”和其他异常点的关键记忆。 几乎没有犹豫，林辰做出了选择。 追！但必须极度谨慎。 他将营地内最重要的物资——剩余的所有箭矢（木箭）、打火棒、急救包、金属片和信标盒（贴身携带）、以及那壶所剩不多的干净溪水——迅速打包，背在身后。短矛握在右手，弓箭斜挎在左肩（伤手主要起固定作用，拉弓已基本不可能），做好了随时接敌或长途追踪的准备。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短暂的“家”，深吸一口气，沿着溪岸，循着那些尚未被水流和微风完全抹去的足迹与血迹，向下游潜行而去。 【环境感知强化】在此刻展现出惊人的价值。他不需要完全依赖视觉去搜寻那些可能已经被刻意掩盖或自然破坏的痕迹。空气中残留的、属于陈文浩和可能袭击者的气息分子，地面上被踩踏过的植物释放出的微弱应激信号，卵石表面温度和气流的异常扰动……所有这些信息，如同无数条若有若无的丝线，在他强化后的大脑中交织、勾勒，为他指引着一条相对清晰的追踪路径。 他发现，足迹和血迹并非一直紧贴溪岸。在下游约一百五十米处，痕迹突然偏离了河道，拐进了右侧（西侧）一片地势略高、林木更加茂密的坡地。坡地上覆盖着厚厚的落叶和苔藓，足迹变得极其模糊，但林辰能“感觉”到落叶层下土壤被重物压过的微弱板结感，以及几处被不经意踩断的细小枯枝散发出的新鲜断口气息。 袭击者（或陈文浩）有意离开了开阔的溪岸，进入了更易于隐蔽和设置陷阱的林地。 林辰的心沉得更深。这增加了追踪的难度和危险。他放慢了速度，每一步都踩得极其小心，短矛随时准备刺出，耳朵捕捉着林间最细微的异响，眼睛不断扫视着前方树木、灌木和地面的每一个角落。 坡地向上延伸了约五十米，然后开始缓缓向下，似乎通向另一片地势较低的洼地。空气中的湿度明显增加，那股淡淡的、混合着腐朽植物和淡淡腥气的味道也变得浓郁起来。林辰对这股味道并不陌生——下游蜕皮场就在这附近！ 果然，当他小心翼翼拨开一片垂落的藤蔓时，眼前豁然开朗，又瞬间被一股更浓的恶臭和死亡的冰冷气息所笼罩。 正是那片散布着枯骨和虫蜕的河滩蜕皮场。 而此刻，河滩上的景象，比之前他匆匆一瞥时，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那些散乱的白骨似乎被移动过，几具较大的骸骨被推到了一边，在河滩中央清理出了一小片空地。空地上，用灰黑色的虫蜕和潮湿的泥沙，堆砌成了一个简陋的、直径约一米的圆圈。圆圈中央，赫然摆放着陈文浩那件被撕扯得更破的灰绿色速干衣上衣，上面浸染着大片暗红的血迹，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衣服被摆成一个扭曲的、近似人形的轮廓。 而在那个虫蜕圆圈的外围，正对着溪流的方向，插着陈文浩那根前端削尖的木矛。木矛的尖端，穿着一只鲜血淋漓、还在微微抽搐的田鼠。田鼠被刺穿腹部，尚未死透，细小的四肢徒劳地蹬动着，暗红色的血液顺着木矛的纹理缓缓滴落，浸入下方灰黑色的虫蜕之中。 一个祭坛。 用虫蜕、枯骨、鲜血和濒死猎物构筑的，充满原始野蛮和诡异气息的祭坛！ 林辰的胃部一阵翻腾，强烈的恶心和寒意交织着涌上心头。这绝不是自然形成的，也不是普通野兽能做到的。这带有明确而扭曲的仪式感，与昨夜虫潮那诡异的“圆圈仪式”如出一辙，但更加具体，更加……血腥。 陈文浩在哪里他还活着吗这个“祭坛”是为谁准备的 林辰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去看那抽搐的田鼠和扭曲的血衣。【环境感知强化】如同最敏锐的猎犬，疯狂搜索着这片区域残留的其他信息。 祭坛很新，虫蜕的湿气和血液的腥味都非常新鲜，就在他抵达前不久完成的。但除了祭坛本身，河滩上看不到陈文浩或其他大型活物的新鲜踪迹。袭击者仿佛凭空出现，放下“祭品”，又凭空消失。 不，不对。空气中除了浓烈的死亡和虫腥，还有一种极其微弱、但截然不同的气息。那是一种更加冰冷、更加空洞、几乎不像活物应有的气息残留。非常淡，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但却顽固地萦绕在祭坛周围，尤其是那件血衣附近。 这气息，让林辰想起了岩壁裂隙中那个僵硬的“幸存者”，想起了陈文浩描述的“动作奇怪的人影”。 是同一种东西吗它们掳走陈文浩，不是为了捕食，而是为了……举行这种血腥诡异的仪式 为什么是陈文浩因为他身上沾染了“虫源”气息还是因为……他是相对容易得手的目标 林辰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根穿着田鼠的木矛上。用陈文浩的武器，献祭一只小型动物……这意味着什么替代品警告还是某种“交换”的象征 他无法理解这扭曲仪式背后的逻辑，但一个清晰的信号已经传递出来：这片区域，以及隐藏在其中的“东西”，拥有超出野兽的、难以揣度的行为模式和目的性。 陈文浩很可能还活着，至少在被带到这里举行仪式时可能还活着，否则无需用血衣和武器来象征。但现在的状况…… 他必须尽快找到线索。 他不再局限于视觉，将【环境感知强化】的重点放在那种独特的“冰冷空洞”气息上，尝试追踪其离开的方向。这很困难，因为那气息本身就像风中残烛，且似乎有意在复杂地形中抹去痕迹。 但他还是捕捉到了一点端倪。那气息残留最明显的方向，并非继续沿着溪流下游，也不是返回上游或他们来的坡地，而是指向了蜕皮场河滩的另一侧——那里是一片更加陡峭、乱石丛生、几乎被厚厚藤蔓完全覆盖的岩壁底部。 岩壁 林辰的心跳漏了一拍。又是岩壁！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个令人不适的祭坛，来到岩壁脚下。藤蔓极其茂密，交织成一道厚重的绿色帷幕。但在【环境感知强化】的感知中，这片藤蔓帷幕的某个位置，存在着一道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气流扰动——仿佛后面有一个狭窄的、通往内部的缝隙，空气正在缓慢对流。 他伸出短矛，用矛尖极其小心地拨开层层藤蔓。 后面，果然是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岩缝入口。入口边缘的岩石潮湿滑腻，长着厚厚的深色苔藓。而就在入口处的苔藓上，他看到了半个模糊的、带着泥泞的鞋印，鞋底花纹……与陈文浩的一致！ 入口内，那股“冰冷空洞”的气息虽然依旧微弱，却比外面任何地方都要集中和清晰。 陈文浩被带进了这里！ 林辰站在洞口，面对着内部深不可测的黑暗和那股令人极度不安的气息，第一次感到了强烈的犹豫。 进去里面情况完全未知，空间狭窄，光线昏暗，他的弓箭和长矛优势大打折扣。而且，那股气息的主人可能就在里面等着他。这无异于自投罗网。 不进去陈文浩可能就在里面，生死未卜。而且，这个岩缝很可能连接着岛屿“异常”的某个核心区域，是他获取真相的关键。 冒险一搏，可能救回一个人（虽然希望渺茫），并揭开重要秘密，但风险巨大，可能将自己也葬送进去。 理智撤退，保全自身，继续积累力量，但可能会失去关键线索，并永远背负着对同伴（尽管关系脆弱）见死不救的心理负担。 时间不等人。每一秒流逝，陈文浩生还的希望都在降低。 林辰的眼神在黑暗中急剧变幻，握着短矛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左手伤处的疼痛在此刻变得格外清晰，如同一个冷静的提醒：你的状态并非最佳。 最终，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没有立刻冲进去，而是迅速后退，在岩缝入口外一处既能观察洞口、又有岩石掩护的地方蹲伏下来。他将短矛放在手边，取下弓箭，搭上一支箭，箭头对准了黑黢黢的洞口。 他没有选择贸然闯入，而是选择了守株待兔，或者说，引蛇出洞。 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有多少。但他知道，如果里面的“东西”举行仪式需要活物（或新鲜血液），那么祭坛已经完成，它们或许很快就会出来查看“祭品”的状态，或者进行下一步。 他要等。等里面的东西出来，在相对开阔的河滩上，利用弓箭的优势，获取信息，甚至尝试解救或……击杀。 他将自己与周围的环境尽可能地融为一体，呼吸调整到最微弱悠长的状态，心跳也被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平复。【环境感知强化】如同最精密的雷达，锁定着岩缝入口及其周围的每一寸空间，捕捉着任何一丝气流、温度或气味的细微变化。 时间在死寂和紧绷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河滩上，那只被刺穿的田鼠终于停止了最后的抽搐，鲜血流尽，变得僵直。虫蜕和血衣在潮湿的空气中散发着越来越浓的腐败前兆气味。 林辰如同岩石般一动不动，只有眼睛在阴影中闪烁着冷静而锐利的光芒。 他不知道要等多久。也许下一秒，也许永远不会有东西出来。 但他知道，这是当前情况下，他能做出的、风险与收益相对平衡的选择。 要么，洞里的东西出来，给他一个观察和应对的机会。 要么，他就在确认安全或获得更多信息后，再决定是否进入，或者……彻底放弃，将这里标记为另一个绝对禁区。 生存，往往就是在极度不利的情况下，做出那个“不那么坏”的选择。 他屏息凝神，所有的感官和意志，都聚焦于那个黑暗的、仿佛通往地狱深处的岩缝入口。 等待着，未知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