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婴儿与韭菜盒子的奶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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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晴回来那天，是个雾天。青溪镇被裹在奶白的雾里，人影绰绰，声音也朦朦胧胧的，像隔了层棉花。林凡正在庙门口晒韭菜——他现在是山，但山也得吃饭，韭菜得自己种——就看见雾里走出个人影，青衣，挎着篮子，怀里抱着团东西。 是苏晴。但又不是林凡记忆里的苏晴。她瘦脱了形，眼眶深陷，嘴唇干裂，走一步晃三下，像随时要散架。可眼睛亮得吓人，像两簇鬼火，在雾里幽幽地烧。 “师娘”林凡扔了韭菜，三步并两步冲过去。 苏晴抬眼看他，眼神先是空，然后慢慢聚焦，聚焦在他脸上，又移开，看向他身后。看山，看庙，看庙门口那株新发的韭菜芽。看了很久，久到林凡以为她不会说话了，她才张嘴，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 “山…活了” 林凡点头，喉咙发紧：“嗯，活了。” 苏晴扯了扯嘴角，像笑，又像哭。她把怀里的篮子往前递了递，手臂抖得厉害。林凡接过，掀开盖布，愣住了。 篮子里是个婴儿。裹在褪色的蓝布里，小脸皱巴巴的，闭着眼，睡得正香。胸口一起一伏，呼吸很轻，轻得像没有。 “这…”林凡抬头看苏晴。 “地脉…深处…”苏晴喘了口气，扶着庙门才站稳，“捡的。他…在哭。” 林凡低头看婴儿。婴儿胸口，有片淡淡的、金色的鳞片状胎记，在雾气里泛着微光。他伸手碰了碰，胎记是温的，像活物，轻轻搏动。 夜枭从庙里窜出来，落在林凡肩上，金瞳竖成一条线：“菜鸟，这娃…” “闻着跟我一个味。”林凡接过话，声音发干。 何止一个味。婴儿身上有地脉的气息，有山的气息，还有…楚无涯的气息。很淡，但混在一起，像一锅炖了三百年的汤，说不清是什么，但肯定不是普通婴儿。 苏晴瘫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框，眼神涣散。林凡把她扶进庙里，给她倒了碗水。她抱着碗，不喝，只是盯着碗里的倒影，看了很久，才轻声说： “他…在归墟边上哭。我听见了，就…去找。找到他时，他在吃土，吃地脉的…碎片。” “吃地脉”林凡后背发凉。地脉碎片，那是世界的根基，寻常生灵碰一下都会魂飞魄散。这婴儿，当饭吃 “嗯。”苏晴点头，眼神飘向供桌上那捧土——土里的韭菜芽又长高了一指，绿得发亮，“他吃完，就不哭了。看着我，笑。我就…抱回来了。” 林凡和夜枭对视一眼。夜枭用尾巴尖戳了戳婴儿的脸，婴儿动了动，张嘴含住尾巴尖，吮了两下，发现没奶，撇嘴要哭。 “别！”林凡手忙脚乱地晃篮子，“别哭！师娘说他哭起来地脉会震！” 晚了。婴儿嘴一咧，“哇”地哭出声。哭声不大，但穿透力极强。庙里的供桌开始抖，香炉里的灰簌簌往下掉，地砖裂开细缝，缝里有金光溢出——是地脉在共鸣。 “祖宗！小祖宗！别哭了！”林凡把篮子举高高，像举炸药包。婴儿哭得更凶，地脉震得更厉害，整座山都在嗡鸣。山下的镇子传来惊呼，鸡飞狗跳。 苏晴突然伸手，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进婴儿嘴里。是个…韭菜盒子缩小版的，只有拇指大，焦黄酥脆，还冒着热气。 婴儿不哭了。他含着韭菜盒子，眨巴眨巴眼，开始吮。吮得啧啧有声，眉眼弯起来，满足得像吃了奶。 地脉平息了。山不震了，庙不抖了，香炉站稳了。一片死寂。 林凡盯着那迷你韭菜盒子，嘴角抽搐：“师娘，这…” “地脉…凝的。”苏晴疲惫地闭上眼，“他饿得快，普通东西…不吃。只有这个，能顶一会儿。” “一会儿是多久” “半个时辰。” “……” 林凡算了下，一天十二个时辰，半个时辰喂一次，一天得喂二十四次。这哪是婴儿，这是祖宗，是饿死鬼投胎，是来讨债的。 夜枭蹲在供桌上，尾巴焦躁地拍打桌面：“菜鸟，这娃不能留。主编鼻子比狗灵，闻着味就能找来。到时候，你，这娃，还有这山，全得完蛋。” “我知道。”林凡把婴儿抱出来——轻得像片羽毛，但胸口那鳞片胎记烫手，“可师娘捡回来了，能扔哪扔了，他哭起来，地脉还得震。到时候全镇遭殃。” “那你说咋办” 林凡没说话。他抱着婴儿，走到庙外。雾还没散，天地一片苍茫。婴儿在他怀里扭了扭，找到个舒服的姿势，睡了。呼吸喷在他脖子上，暖烘烘的，带着韭菜盒子和地脉混合的、诡异的香气。 “养着吧。”他说，“多双筷子的事。” “你养”夜枭炸毛，“你拿什么养地脉凝的韭菜盒子那玩意儿吃多了，娃不得变成韭菜精” “总有办法。”林凡转身回庙，把婴儿放回篮子，盖好布，“先想想，怎么跟李婶解释这娃的来历。” 解释工作比想象中容易。李婶看见婴儿，眼圈就红了：“哎哟，这可怜的娃，爹娘呢” “死了。”林凡面不改色，“远方表亲，逃难来的，托我照顾。” “作孽哟…”李婶抹眼泪，把婴儿接过去，轻轻晃，“瞧这瘦的，跟小猫似的。饿了没奶奶给你蒸蛋羹。” 婴儿睁眼，看李婶，咧嘴笑。李婶心都化了，颠颠地去厨房。周小凡凑过来，推了推眼镜：“林先生，这娃起名了吗” “还没。” “我翻书给他起一个保准文雅。” “叫狗剩吧。”林凡说，“好养活。” 周小凡：“……” 最后定名“林小山”，随林凡姓，取“山”字，纪念他是山上捡的。李婶嫌“狗剩”难听，拍板叫“山子”，小名“小山”。 小山很好养，只要喂饱，就不哭不闹。喂不饱，就震地脉。林凡试过喂米汤，吐了；喂羊奶，拉了；喂鸡蛋羹，吃了，但半小时后继续震。只有地脉凝的韭菜盒子管用，一顿管半个时辰，雷打不动。 于是林凡的日常多了项工作：凝韭菜盒子。坐庙门口，掌心贴地，引地脉之气，凝成韭菜盒子状，再撒点真实韭菜提味——真韭菜是李婶种的，提味用。凝一个，喂一个，凝两个，喂一双。一天凝二十四个，凝得他脸色发白，腿脚发软，看什么都是韭菜色。 夜枭蹲在供桌上，冷嘲热讽：“菜鸟，你现在是又当爹又当妈，还兼职韭菜盒子生产机。感动三界好山神，非你莫属。” 林凡有气无力地瞪它：“闭嘴。再叨叨，今晚没你的份。” “我吃那玩意儿干嘛我又不是地脉娃娃。”夜枭甩尾巴，但眼睛往篮子里瞟——小山在啃第五个韭菜盒子，啃得满脸油。 第三天，主编来了。没带人，就他自己，拎着个食盒，笑眯眯的，像来串门。 “听说林山神喜得贵子，特来道贺。”主编把食盒放桌上，掀开，里面是精致的点心，龙须酥，茯苓糕，还有碗冒着热气的…奶粉 林凡盯着那碗奶粉。奶白色，飘着香，但香里混着股极淡的、让他汗毛倒竖的气息。 “主编客气了。”他没动点心，只把食盒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挡住小山的方向，“娃娃还小，吃不得这些。” “无妨，奶粉是特制的。”主编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喝，“地脉精华所化，掺了龙涎香，安神定魂，最是滋补。” 林凡后背绷紧了。龙涎香，那是真龙唾液所化，三界罕有。主编拿出这个，不是贺礼，是试探。 “娃娃福薄，受不起这般金贵东西。”林凡把食盒推回去，“主编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主编笑了，放下茶杯，看向篮子。小山恰在此时醒了，小手扒着篮沿，露出半张脸，金瞳滴溜溜转，看见主编，咧嘴笑，露出两颗小米牙。 “这孩子，眼睛生得好。”主编说，“金瞳，地龙之相。胸口那鳞记，更是罕见。林山神，从哪捡的宝” “山里捡的。”林凡面不改色，“许是哪位地龙前辈遗孤，托我照料。” “地龙遗孤”主编挑眉，“三界地龙，除了你，就剩归墟底下那条老龙。老龙闭关三千年，从不下蛋。这娃…” 他伸手，想碰小山胸口鳞记。林凡猛地站起，挡在篮子前。 “主编，有话直说。” 主编收回手，笑容淡了三分：“林山神，明人不说暗话。这娃，你养不起。地脉凝食，终非长久之计。他会长大，食量会增，到时你凝出的韭菜盒子不够他塞牙缝，地脉反噬，第一个死的是你，然后是这山，这镇，这方圆百里生灵。” 林凡沉默。他知道主编说得对。小山现在一顿吃一个韭菜盒子，一天吃二十四个。等他再大点，一顿吃十个，一天吃两百四十个，把他榨干了也供不起。 “那主编有何高见” “高见没有，笨办法倒有一个。”主编从袖中掏出一物，放在桌上。是个玉瓶，巴掌大，通体莹白，瓶身刻着云纹，瓶口塞着红布。 “这是‘养龙盏’，专养地龙幼崽。”主编说，“每日滴入三滴地脉精血，再辅以龙涎香、灵芝草、朱果露，温养三年，可化去地龙暴戾之气，转为先天道体。届时，他可自行吸纳天地灵气，不再依赖地脉凝食。” 林凡盯着玉瓶，没接：“条件” “聪明。”主编抚掌，“条件很简单。我要这娃一滴心头血，一缕先天魂。不多，就取一次，不伤根本。” “做什么用”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主编起身，掸了掸衣袖，“给你三天考虑。三天后，我来取血。若是不给…” 他笑了笑，没说完，转身走了。雾还没散，他的身影融进雾里，像从未出现过。 林凡坐回凳子上，盯着那玉瓶。瓶身冰凉，凉意顺着手心往上爬，爬到心里，结冰。 夜枭跳下供桌，用爪子扒拉玉瓶：“菜鸟，这玩意儿…闻着不对劲。” “是不对劲。”林凡把玉瓶拿起来，对着光看。瓶身是透明的，能看见里面晃荡的液体，金色的，粘稠的，像融化的金子。“养龙盏我翻过《山神工作手册》，根本没这玩意儿。他现编的。” “那他要娃的血魂干嘛” “不知道。”林凡放下玉瓶，揉了揉眉心，“但肯定不是好事。主编那人，无利不起早。他肯拿出龙涎香，肯许诺化去地龙暴气，所图必然更大。这娃的血魂，怕是…关乎‘方舟’。” 夜枭炸毛：“他还惦记着那破船！” “不是惦记，是必须。”林凡看向篮子，小山又睡了，小嘴咂巴着，像在梦里吃韭菜盒子，“‘方舟’启动需要地龙魂。我的魂他抽不走，师父的魂散干净了，归墟老龙他惹不起。所以，他需要一个新的、纯净的、幼小的地龙魂。小山，就是那个‘新’。” “所以他要养大小山，然后抽魂！” “不止。”林凡摇头，“养龙盏是假的，我敢打赌。里面装的，是催熟剂。他要的不是长大的地龙，是…速成的地龙。用我的地脉精血喂，用天材地宝催，让小山在最短时间内长成，然后抽魂，启动‘方舟’。” 夜枭尾巴竖成旗杆：“那你还犹豫什么把瓶子砸了！把娃送走！送得越远越好！” “送哪去”林凡苦笑，“他是地龙，走哪地脉震到哪。主编鼻子灵，迟早找到。到时候，更被动。” “那咋办等死” 林凡没说话。他起身，走到庙外。雾散了，阳光刺眼。山下，青溪镇炊烟袅袅，鸡鸣狗吠，孩童嬉闹。周小凡在教学生念《三字经》，王婆在吆喝卖豆腐，李婶在厨房炒菜，香味飘到半山腰。 这是他守着的山，守着的镇，守着的人。 他转身回庙，抱起篮子。小山醒了，眨巴着金瞳看他，伸出小手，抓他衣襟。 “师娘。”林凡叫。 苏晴从偏殿出来，脸色还是白，但眼神清明了些。她走过来，看小山，看林凡，看桌上的玉瓶。 “你…要送他走”她哑声问。 “不送。”林凡说，“我养。” 苏晴愣住。 “我是他爹，你是他奶奶。”林凡说，语气平静，但眼神狠，“主编要抽我儿子的魂，得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我死了，还有这山。山塌了，还有这镇。镇没了，还有…” 他顿了顿，笑了，笑得有点痞，有点无赖，像极了楚无涯。 “还有韭菜盒子。李婶的韭菜盒子，三界独一份。主编想吃，得排队。” 苏晴看了他很久，伸手，轻轻摸了摸小山的脸。小山抓住她手指，往嘴里塞，吮得啧啧响。 “好。”她说，“我们养。” 夜枭蹲在供桌上，尾巴垂下来，没精打采：“一家子疯子。老的疯，小的疯，现在连哑巴都疯。” “你不疯”林凡瞥它，“不疯你能跟我混” 夜枭噎住，甩尾巴不吭声了。 林凡把玉瓶收进怀里，冰冷的瓶子贴着心口，凉意透骨。他知道，这三天，是主编给他的最后期限。三天后，要么交出血魂，要么…开战。 “师娘，你会凝韭菜盒子不”他问。 苏晴点头。 “教我。从今天起，咱俩轮班。你凝白天，我凝晚上。争取把小山喂成个胖子，胖到主编抽不动。” 苏晴笑了，笑得眼泪出来。她比划：好。喂成猪，主编看了都摇头。 夜枭翻白眼：“地龙猪，听都没听过。” “现在你听过了。”林凡把篮子递给苏晴，伸个懒腰，“我去睡会儿，晚上接班。对了，夜枭。” “干嘛” “去趟归墟，给老龙捎个信。” 夜枭炸毛：“归墟！那老东西睡了三千年前，我去叫醒他他一口龙息喷死我！” “不会。”林凡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是楚无涯留下的那副眼镜，“戴着这个去。老龙认得师父的气息，不会为难你。告诉他，他孙子在我这儿，让他看着办。” 夜枭盯着眼镜，金瞳闪烁：“菜鸟，你认真的归墟老龙要是知道他有孙子流落在外…” “就会来抢。”林凡接话，“主编要抢，老龙也要抢。让他们抢去，咱们看戏。” “然后呢” “然后，”林凡咧嘴，“咱们带着小山，跑路。” 夜枭愣住，随即尾巴竖起：“跑哪去！” “三界之大，总有主编和老龙都找不到的地方。”林凡躺下，闭眼，“比如…‘方舟’里。” “你疯了！那是主编的地盘！”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林凡声音渐低，“主编想不到我们会躲进‘方舟’。老龙也进不去。咱们在里面，一边喂娃，一边找机会，把‘方舟’…拆了。” 夜枭不说话了。它盯着林凡，看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叼起眼镜，展翅飞走。 庙里静下来。苏晴抱着小山，坐在门槛上，看山下的镇子。阳光很好，晒得人发懒。小山在她怀里扭了扭，打个哈欠，又睡了。 林凡翻了个身，嘟囔：“师娘，凝韭菜盒子时，多放点虾皮。小山爱吃。” 苏晴没回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阳光穿过庙门，照在供桌上。那捧土里的韭菜芽，在光里颤了颤，又长高了一指。 山风穿堂而过，带着炊烟味，韭菜味，和婴儿身上的奶香味。 三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