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地鸣、裂痕与三方窥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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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那一下轻微的、仿佛巨兽抽搐的震动，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但对于刚刚经历过“造物主”梦境、“归一会”病毒、净世派抹除、镜中阴影困惑等一系列匪夷所思事件的韭香镇众人来说，这震动带来的寒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重。 因为这一次的威胁，来自脚下。来自他们赖以立足、生息繁衍的这片土地的最深处。那种蛮荒、古老、暴戾，混杂着龙威与不祥腐朽的气息，即使只有一丝泄露，也足以让最勇敢的人骨髓发冷。这不是外来的规则覆盖，也不是内心的逻辑囚牢，而是某种实实在在的、物理性的、被封印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活生生的“怪物”，正在他们脚下的黑暗中，缓缓调整着睡姿。 震动过后，镇子陷入一片死寂。连风声都仿佛被那地底的气息冻结了。醉仙楼里的喧哗，私塾里的读书声，武馆里的呼喝，全部戛然而止。人们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源自本能的恐惧——对脚下大地本身可能不再稳固的恐惧。 观测塔内，空气凝固了数息。 夜枭依旧死死盯着地面，金色的瞳孔缩成针尖，全身羽毛微微炸起，喉咙里持续着那种低沉、警告性的嘶鸣。它没有再做出其他动作，但那种如临大敌的姿态，比任何语言都更能说明地底之物的危险。 桌上，那个已变成纯黑锥形的“迷途碎片”，在静止了十几秒后，突然又开始极其缓慢地旋转起来。旋转轴心正是它那尖锐的锥尖，直指下方。随着旋转，它那纯黑的颜色开始褪去，重新浮现出混乱的色彩，但这一次，色彩的流转不再毫无规律，而是隐约呈现出一种向下螺旋、向内坍缩的诡异趋势，仿佛在模拟某种“坠落”或“被吸入”的过程。 “它在…反应地下的东西。”墨心盯着碎片，声音干涩，“而且，反应模式变了。之前是对我们制造的规则扰动有共鸣，现在…更像是被地底那个存在的‘气息’或‘存在感’本身所吸引、所…模仿” “模仿”林凡强迫自己从地脉传来的、那一阵阵微弱但持续的不安悸动中分神，“模仿什么坠落还是…被吞噬” “也许，是‘封印’本身的状态。”苏晴忽然道，她看向夜枭，又看向碎片，“夜枭叔叔，这片土地，包括这个镇子，是不是…就建在那个‘永寂地牢’的‘盖子’上或者说，是‘盖子’的一部分” 夜枭没有回头，但嘶鸣声停顿了一瞬，随即以一种更缓慢、更沉重的节奏继续。这似乎是一种默认。 “造物主建造这个模拟世界时，选择了这里作为‘差异’的试验田。但为什么是这里是不是因为，这里本身就是一个特殊的‘封印节点’”苏晴的思维飞速转动，串联起之前支离破碎的线索，“祖龙的逆鳞怨魂，归一会初代感染体…这两个东西，任何一个跑出来，都足以毁灭无数世界。它们被封印在这里，需要最严密的看守。而‘造物主’——或者说，它的某个意识碎片——将这里选作‘疗养院’的一部分，是不是…也在借助这里的‘封印’特性或者，它的一部分意识，本身就承担着‘看守’的职责” “楚无涯…师兄他守在这里三百年，真的只是为了种韭菜”楚青衣喃喃道，透明的身体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波动，“他是不是…也在守着下面的东西” “还有林默，”墨心接道，“他将自己黑暗面封印在‘静滞之湖’。那湖的位置…会不会也和这个地牢有关联镜子吸收‘概念墨水’，与净世派规则同源…净世派的力量，是否也源于对‘归一会’病毒的研究和模仿地下的初代感染体，镜中被封印的黑暗面（对秩序的渴望），天上的净世派（秩序的强制推行）…这三者之间，存在着某种递进或同源的关系” 这个推测令人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韭香镇所在的位置，简直就是宇宙中所有“秩序”与“混乱”、“定义”与“差异”战争的最前线，一个汇集了最古老病毒样本、最初代秩序渴望、以及最新锐秩序武器的…超级火药桶！而他们这些“差异”的试验品，就住在这个火药桶的盖子上，旁边还睡着一个被自己秩序渴望逼疯的囚徒（镜中阴影），头顶悬着随时可能落下的、来自秩序一方的“橡皮擦”！ “我们…”周小凡的学徒，那位代课的老先生，声音颤抖，“我们到底活在什么地方啊…” 就在这时，天空中那黑色的框架，突然剧烈闪烁了一下！ 不是之前那种有规律的、调整扫描模式的闪烁，而是一种急促的、不稳定的、仿佛信号受到强烈干扰的乱闪！框架内部那些精密流转的数据流和符文，瞬间扭曲、错乱，甚至出现了短暂的“雪花”状噪点！整个框架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定义”压力，也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和衰减！ “天上那个…出问题了”楚青衣抬头，惊讶道。 林凡立刻将感知提升到极限。“地底那一下震动，以及泄露的气息…干扰了框架的扫描！不，不止是干扰…”他脸色变幻，“框架的一部分‘定义规则’，似乎和地底泄露的某些气息…产生了冲突！就像两套不同的、都试图‘定义’这片区域的规则，撞在了一起！”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黑色框架的闪烁持续了几秒后，框架的底部边缘，靠近山神庙和菜园上方的位置，突然崩裂开了几道细微的、不过头发丝粗细的、暗红色的“裂痕”！裂痕中，没有“墨水”流出，反而有细微的、暗金色的、与镜面边缘纹路同源的光芒，以及一缕缕极其淡薄的、带着地底腥气的黑气，从中渗透出来，随即在空气中消散！ “框架…被地底的气息‘污染’了或者说，地底存在的规则，在冲击、侵蚀这个外来的‘定义矩阵’！”墨心难以置信地记录着，“这…这怎么可能净世派的科技，应该远远超越这个模拟世界的原生力量才对…” “除非，”苏晴盯着那些崩裂又迅速自我修复的细微裂痕，以及裂痕中泄露的、熟悉又陌生的光芒与气息，“地底那个东西，代表的‘规则’层级，与净世派的‘定义规则’，是同等级，甚至…更原始、更霸道！祖龙是此方宇宙最古老的生灵之一，其‘逆鳞怨魂’蕴含的规则，很可能触及世界本源。而归一会初代感染体，更是与‘造物主’病根同源。这两者结合封印产生的‘场’，其规则优先级，可能高到净世派的‘定义矩阵’也无法完全覆盖和解析，反而在接触时发生了冲突和相互侵蚀！” 这个发现，既是危机，也带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荒诞的“希望”。净世派并非全知全能，他们也有无法轻易“定义”和“抹除”的东西。而那个东西，就在他们脚下。 但问题是，这个无法被定义的东西，对他们这些“差异”试验品的态度，恐怕也绝不会友好。那泄露出的气息中的暴戾与怨毒，清晰可辨。 几乎在天空框架出现异动的同时，菜园方向，也传来了变化。 一直笼罩菜园、对抗镜子泄露力量的奇花光芒，突然剧烈摇曳起来！银白漩涡的旋转变得迟滞、不稳定，散发出的光芒也明暗不定。连接“茧”的“光丝脐带”更是剧烈波动，仿佛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是镜子！”念念一直关注着菜园，此刻急声道，“湖里的叔叔…好像被地下的动静…‘吵’得很烦！他…他在水里‘翻身’！翻得好用力！水都搅乱了！” 透过那脸盆大小的“窗口”，可以看见镜中那片倒悬的星湖，湖水此刻正疯狂翻涌，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混乱的漩涡。湖面下那个巨大的阴影，不再缓慢漂移，而是以一种极其暴躁的、毫无规律的姿态剧烈扭动、翻滚！随着它的动作，镜子表面的暗金色纹路光芒大放，并且开始不受控制地向着镜框外蔓延、溅射，如同失控的、燃烧的电路！几道暗金色的、带着强烈“静滞”规则的光痕，如同鞭子般抽打在奇花的光芒上，发出无声的爆鸣，在奇花的光芒屏障上留下一道道短暂的、冻结般的“白痕”。 镜中阴影的“困惑”，似乎在地底震动的刺激下，混合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不安”，开始向着更具攻击性的“暴怒”或“挣扎”转变！它不再仅仅是无意识地散发“困惑场”，而是在主动地、混乱地攻击周围的一切，包括一直“看着”它的奇花！ 奇花的光芒在双重压力下（地底震动带来的规则扰动、镜子阴影的暴走攻击）迅速黯淡。那些连接镇民个人信息场的“光丝桥”，也开始剧烈颤抖，许多“桥”变得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断裂。整个刚刚有了一点雏形的“共鸣网络”，面临着崩溃的危险！ “不好！网络要撑不住了！”林凡咬牙，全力调动地脉之力，试图稳定以山神庙为中心的区域，为奇花分担压力。但地脉本身也因地下存在的“翻身”而变得紊乱、滞涩，他能调动的力量大打折扣。 苏晴看向桌上那个还在缓慢旋转、模拟“坠落”的“迷途碎片”，又看看窗外那面狂躁的镜子，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闪过脑海。 “碎片！它现在在模仿地底的东西！把它…把它扔到镜子那边去！”苏晴几乎是吼出来的。 “什么！”楚青衣一惊，“那不是火上浇油吗镜子现在本来就够疯了！” “镜子里的阴影，是因为‘困惑’和‘被刺激’而暴走。碎片是它‘困惑’的产物，现在又在模仿地底的存在。如果把它送到镜子面前，会怎么样是让阴影更加暴怒，还是…让它的‘困惑’产生新的变化甚至，暂时转移它的注意力”苏晴语速极快，“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奇花撑不了多久！网络一散，我们所有人都可能被阴影的暴走力量污染，或者被地底泄露的规则侵蚀！” “值得一试！碎片本身就是不稳定的规则混合物，让它去接触同样不稳定的阴影，或许能引发我们无法预测、但可能打破僵局的变化！”墨心也迅速做出了判断，虽然这判断充满了不确定性。 “我来！”楚青衣一咬牙，透明的身体猛地冲向桌子，伸手就去抓那块还在旋转的碎片。她的手指在触碰到碎片的瞬间，碎片那混乱的色彩骤然亮起，一股冰冷、混乱、带着强烈“下坠”意念的规则信息顺着手臂冲入她的身体。楚青衣闷哼一声，身体剧震，透明度似乎又加深了一丝，但她咬紧牙关，死死抓住了碎片，转身就冲向门外，冲向菜园！ “青衣！小心！”苏晴惊呼，和念念、林凡、墨心一起追了出去。 菜园里，景象已如末日。奇花的光芒摇摇欲坠，暗金色的光鞭从镜中不断抽打而出，在空气中留下道道冻结的轨迹。地面上的暗金色“苔藓”疯狂生长、蠕动，试图爬上奇花的根茎。镜中湖水翻涌的轰鸣，即使隔着镜子，也仿佛能隐隐听见。 楚青衣冲到菜园边缘，用尽全力，将手中那团混乱的、旋转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迷途碎片”，狠狠掷向那面狂躁的黑色镜子！目标正是镜面中心那脸盆大小的“窗口”！ 碎片脱手，在空中划过一道扭曲的、色彩斑斓的轨迹，仿佛不是直线飞行，而是在某种无形的力场中“坠落”。它准确地飞入了镜面的“窗口”，没入了那片疯狂翻涌的墨蓝色星湖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镜中阴影那剧烈的扭动，突然定格了。翻涌的湖水，也瞬间凝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蔓延、溅射的暗金光痕，僵在半空。整个镜子，连同镜中的世界，陷入了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静止。 奇花的光芒趁机稳定下来，银白漩涡艰难地重新开始旋转，修复受损的屏障。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面静止的镜子。 一息，两息，三息… “咔嚓。” 一声轻微到极致的、仿佛冰面出现第一道裂痕的声音，从镜中传来。 不是镜面破裂，而是镜中那片凝固的、倒悬的星湖湖面，在碎片没入的位置，裂开了。 一道细微的、扭曲的、不断分叉的、内部流转着混乱色彩（碎片本身的颜色）和暗金光点（阴影规则）的“裂痕”，出现在湖面中心。裂痕很小，不过尺许长，但在那绝对静止的背景下，显得无比刺眼。 紧接着，裂痕猛然扩张、延伸！如同有生命的黑色闪电，瞬间爬满了整个湖面！无数道混乱的、色彩各异的、与碎片和阴影规则交织的光，从裂痕中迸射出来，将整个镜中世界映照得光怪陆离！ 湖面下的阴影，在这遍布裂痕的光芒映照下，其巨大的轮廓开始剧烈地、高频地颤抖，仿佛在承受某种难以言喻的、来自内部的冲击。它体表那些如同眼睛或嘴巴般的复杂结构，疯狂地开合，却没有声音发出，只有一种纯粹的精神层面的、充满了极致“困惑”、“痛苦”、以及一丝新生的、更加难以理解的“茫然”的无声尖啸，透过镜子，冲击着外界每一个意识！ “啊啊啊——！”距离最近的楚青衣首当其冲，抱住头，透明的身体几乎要溃散。苏晴、林凡、墨心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仿佛脑海中被强行塞入了一大堆完全无法理解、自相矛盾的疯狂逻辑。 只有念念，虽然小脸苍白，星空蓝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但她依旧死死盯着镜子，仿佛“看”到了更多。 “湖…湖里的叔叔…裂开了…”她带着哭腔说，“不是身体裂开，是…是他做的梦，裂开了。他梦里那些摆不整齐的小点点，还有刚刚掉进去的那个‘迷路的小疙瘩’，还有…还有从下面传来的‘咚咚’声…全搅在一起了…他分不清了，什么都分不清了…他好乱，好乱…”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镜中那布满裂痕、光芒乱射的湖面，突然开始旋转。不是整体旋转，而是以那道最初的、碎片没入的裂痕为中心，形成了一个缓慢但确实存在的、混乱的漩涡。漩涡中，阴影的轮廓、破碎的星光、混乱的色彩、甚至隐约有一丝丝极其淡薄的、来自地底的腥气，全都被搅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的、不断变化形态的、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混沌图景。 阴影那无声的尖啸，渐渐变成了另一种东西——不再是单纯的痛苦或暴怒，更像是一种彻底的、逻辑崩坏后的、意义不明的呢喃。那呢喃声断断续续，充满杂音，偶尔能捕捉到几个破碎的词组：“…错位…参照系丢失…定义…无效…噪音…全是噪音…” 镜子的暴走，被强行“打断”了。但打断它的，不是镇压，而是更深的、更彻底的“混乱”。碎片带来的、模仿地底存在的“坠落”与“吞噬”意象，与阴影自身的“秩序渴望”和“困惑”，加上地底震动的刺激，以及碎片本身作为“差异”与“秩序”混合物的特性，在镜中这个封闭的规则环境里，发生了谁也无法预料的连锁反应，最终将阴影的“梦境”（或者说意识活动）拖入了一个更加混沌、更加无逻辑的深渊。 它暂时失去了“攻击”的明确目标和能力，因为它的逻辑基础，被那一团“混沌”暂时搅碎了。 奇花的光芒，压力骤减。银白漩涡加速旋转，开始修复自身，稳定“光丝网络”。蔓延的暗金光痕如同失去源头，迅速黯淡、缩回镜框。地面的暗金色“苔藓”也停止了疯狂生长。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以一种近乎疯狂、代价未知的方式。 但没人敢松一口气。镜子是暂时“死机”了，可镜中那片不断旋转的、混沌的漩涡，以及阴影那意义不明的呢喃，都预示着更大的不确定性。谁知道那个混沌漩涡什么时候会稳定下来稳定下来后又会变成什么阴影是会因此“疯”得更彻底，还是…产生某种意想不到的、更可怕的变化 更何况，地底的威胁并未解除，天空的框架虽然受损，但仍在运作，净世派仍在观察。 楚青衣踉跄着被苏晴扶住，身体几乎透明到看不见，气息微弱。“那玩意儿…真够劲…”她扯出一个虚弱的笑，随即昏了过去。 苏晴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体内那几乎要熄灭的、炽热的情感余烬，心如刀绞。这次冒险，代价太大了。 “看天上！”林凡忽然低呼。 众人抬头，只见天空中那黑色框架，在经历了短暂的混乱和崩裂后，已经重新稳定了下来。框架底部的细微裂痕已经消失，数据流和符文的运转恢复了规律。但框架散发出的“定义”压力，似乎减弱了许多，而且，其扫描的“节律”也发生了变化，不再仅仅聚焦于韭香镇，而是有一部分“注意力”，明显分向了地下，似乎在重新评估地底那个突然“活跃”起来的变量。 而在更高的、框架之上的虚空深处，隐约有一点极其微弱的、银白色的光芒，闪烁了一下，随即消失。那光芒的感觉…与巡天者，甚至与之前传来信息的圆环“守护派”有些相似。 圆环的其他势力，也注意到地下的异变了 “我们这里…越来越热闹了。”墨心苦笑着，合上《史鉴》。书页上，新的一章标题缓缓浮现，墨迹犹自未干： “第一百五十一章：地鸣惊梦，三方窥伺，混沌初现。” 而在地底，那无法触及的深处，那古老的存在，在“翻身”引发了一系列它自己或许都未曾料到的连锁反应后，似乎又陷入了某种更加深沉的、带着一丝被惊扰后余怒的…寂静。 只有一丝极其微弱、但充满不祥的、如同金属摩擦又如同怨魂低语的声音，在绝对黑暗的岩层与封印之间，缓缓回荡，无人听闻： “…谁…在碰…我的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