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要的,只有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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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沉按住请帖。 “你打算让两边都来你的敬安苑” “请鬼吃席。” 宁昭笑。 “我设一桌疯子的宴,既是请客,也是照镜子,谁先乱,谁就露相。” 青棠黯然一笑,低声道:“操针的人怕是程姑姑的人,昨夜那素衣刺客袖缝里绞的黑线,跟这断息线所用药料近似。” 陆沉没有否认,只淡淡道:“她嘴硬,咬不出主子的名。” “那就让她认主子的步。” 宁昭合上图轴,屈指弹了弹。 “夜里再说吧。” 申时末,夕阳斜没,敬安苑从未如此热闹。 门口挂起三盏歪歪扭扭的红灯,灯头下又套了层白纸,红白相间,像吉丧纠缠。 院内桌案摆成弧形,正中放一只黯金色铜盆,盆边绕着三根细香,香色发青。青棠掀帘进出,眼尾凉如刀。 白芷跪在东角,手被细绳捆了两道,脸色仍是惨白。 宁昭仿若无事,提壶往铜盆里倒了半碗清水,水面泛出极轻极轻一圈波纹。 她抬眸看月,感叹一声:“长得真慢。” “娘娘,凤仪殿回话了。” 门外小内侍呈上请帖,战战兢兢。 “贵妃身子欠安,不便夜行,但……但愿以香火代驾,遣程姑姑奉香一炉,向娘娘致歉。” 宁昭道:“她不来,香来。” 青棠低声道:“寿宁宫那边……” “太后口谕,疯子宴,朕不拦。” “朕” 宁昭微微蹙眉,挑眉道:“可是原话” “原话。” 陆沉也到了,未着玄青狩服,只一袭常服,整个人比夜色还冷。 他站在廊下,不入内,不言语。 宁昭朝他扬了扬下巴。 “大人今日是吃席的,还是记账的” “记账。” “欠谁,记谁。” “那可得记清楚。” 宁昭抬手吩咐。 “开席……” 三支幽香同时燃起,火头无声无息,烟却沉,不往上飘,反沿桌缘绕回铜盆边。 宁昭指尖在盆沿轻轻一点,一圈极细之光如鱼游,贴着水面划开,最后在东北角停住。 她回首,看向白芷。 “你怕什么” 白芷抖得更厉害。 “娘娘……奴婢……奴婢昨夜看见……不是鬼,是……” 她忽地一僵,喉头滑动,像被什么无形之物扼住,声音生生断成两截。 宁昭眯起眼,袖中玉珏微震,一枚细白的影子像被拎出水面的小虫,从白芷颈侧浮起,往外逃。 青棠飞针如雨,一枚正点在空处,那影子“啪”的一声炸开,散成碎沫。 “闭言的小手段。” “怕她开口的人,就在院里。” 话音未落,屋脊上“喀”的一声极轻,像鸟爪掠过瓦缝。 陆沉眼神一抬,袖底寒光一闪,一枚暗钉悄无声息射入屋檐下。 院外同时传来闷哼,一道黑影从桂树上跌下,滚了三滚,被青棠一脚钉住肩胛。 那人狠得很,肩胛骨一撤,竟要把自己肩头生生顶脱,借势再逃。 陆沉踏前一步,指背如刃,敲在他后颈上,黑影软了下去。 宁昭并不看那人,只盯着门口。 门帘一挑,程姑姑捧香而入,垂目含笑。 “奉贵妃娘娘之命,来向靖和贵人致意,娘娘忧体,不便夜出,望贵人体谅。” “体谅。” 宁昭坐在主位,指了指正中的铜盆。 “那就请香先体谅一下我敬安苑的规矩,我这儿开席,先可不是人吃,是香吃。” 程姑姑微愣,随即说道:“这香是凤仪殿专用春融,贵人若要,尽可……” “仿的。” 宁昭淡淡道。 “缺丁香皮。” 程姑姑指尖一僵,挤出一丝笑意。 “贵人这话,奴婢听不懂。” “不用听懂。” 宁昭拨了一下盆沿,那圈微光自东北角退回,绕着香足足转了一匝,才在程姑姑袖口停住。 青棠已然动了,抬手一扯,程姑姑袖中掉下一截极细极细的黑线,黑线末端系着半枚银纽,纽上朱砂未干。 院里安静如死。 陆沉抬眼,目光极冷。 “解释吧。” 程姑姑仍不慌不忙,反而跪下。 “奴婢该死。是奴婢疏忽,凤仪殿前几日确有内务司小匠进出修帷,走时遗了物什。奴婢今夜急急捧香,未曾细审。” “帷幔、香料、黑线、银簪。” 宁昭一字一顿。 “你只差把闭言阵的图也装袖子里了。” 程姑姑低低垂目,眼底一片沉黑。 她忽然仰头,望向宁昭,轻声道:“贵人何必逼我太后寿宁宫的外廊下,昨夜也有断息线,奴婢一个小小女官,哪敢在两处同时伸手” 宁昭笑着回道:“所以,你只是给人抬东西的。” 程姑姑眸光一滞。 陆沉忽而冷峻开口:“你主子是谁” 程姑姑不语,目光却往门外极快地扫了一眼。 那一瞬的方向,正对着宫道北端,那里通向内务司与尚仪局的交接廊。 陆沉的手指在桌下微微一扣。 宁昭抬手打断:“别问,问出来也未必是真。” 她伸手将铜盆往前一推,火光在水面一跳,像鱼尾拍水。 “我敬安苑今日请客,讲一个故事。 有人用春融香的味,借贵妃的名,从太后那边借了一段廊。 有人用闭言阵的尾,借灵识门的术,从疯子这里借了一只破盒。 她们要的不是贵妃死、也不是太后倒,她们要我与她们先撕起来。 她慢慢看向陆沉,眼神耐人寻味。 “就是不知道背后的那双手,在内务司,还是在……御前” 院里风声骤紧,陆沉没有立刻回答,只盯着她看。 很久,他才道:“查。” 宁昭“嗯”了一声,忽地笑起来。 “放心,我疯,疯子给你们时间查。” 此时,白芷忽然“啊”的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咬着唇颤抖。 “娘娘……昨夜……奴婢……奴婢看见那人脚下穿的是,银面罗底靴,靴面绣……绣着细细的缠枝莲……” 程姑姑脸色第一次变了。 缠枝莲,是凤仪殿尚衣局绣工亲绣之纹,只有凤仪殿内侍和女官配靴上可用。 她猛地抬手往自己喉下一抓。 指尖掐住喉结,显是要碎毒囊自尽。 青棠以指为刀,“叮”的一声挑断她腕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