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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六，距离月圆之夜还有两天。 黎明时分，京城一百零八坊的坊门处同时贴出了明黄告示。识字的老先生被里正请来，当众宣读三皇子监国的第一道政令： “……即日起，组建‘民防团’，每坊选青壮百人，由京营教习操练，负责本坊巡防治安。参与民防团者，户减今年三成税赋，另赏米三斗、盐一斤……” 人群先是安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减税！还赏米！” “我去！我报名！” “我家三个儿子都去！” 短短一个上午，各坊报名处就排起了长龙。京营派来的教头在空地上支起木架，开始教授最简单的枪棒功夫和联防信号。老人们搬来板凳坐在一旁看热闹，妇人们烧了热水挨个送去，孩子们追着新制的“民防团”旗子跑来跑去。 整座京城，从未如此团结过。 永宁侯府后院的密室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张玥盘膝坐在蒲团上，三件圣物融合成的水晶悬浮在她面前，缓缓旋转，散发出柔和的星辉。她闭着眼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悠长而平稳。 月影和艾丽莎守在两侧，紧张地观察着她的状态。 “已经三个时辰了。”艾丽莎低声道，“公主能承受住吗” “必须承受。”月影的声音坚定，“完整的月神之心传承，需要时间来消化。今夜月圆之前，她必须完全掌握这股力量。” 水晶的光芒忽然波动了一下。 张玥的眉头皱紧，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在她的意识深处，正经历着一场风暴。 她“看到”了月神遗族三千年的历史——从最初的月神降世，到盛极一时的西域圣城，再到黄金家族的背叛、明珠公主的逃亡……无数画面、声音、情感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一个声音在她心中响起，威严而温柔：“吾之继承者，你可知月神之心的真谛” 张玥在心中回答：“平衡。光与暗的平衡。” “很好。”那声音带着赞许，“萨鲁曼只看到了力量，却忘记了本源。魔神不是敌人，而是被扭曲的暗。你要做的，不是消灭，而是净化与安抚。” “我该怎么做” “用你的心去感受。”声音渐渐远去，“月神之心在你体内，也在天地之间。当你与月光共鸣时，你就是平衡本身……” 声音消散了，但一股清晰的知识留在了张玥心中。那是关于月神之心的运用方法，关于如何引动天地正气，关于如何净化邪祟而不伤本源。 她睁开眼。 水晶的光芒温柔地收敛，落入她掌心，重新化作三件圣物。 “公主，您感觉如何”月影急切地问。 张玥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她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不再是汹涌的江河，而是浩瀚的海洋——平静，深邃，无边无际。 “我明白了。”她说，“月神之心不是武器，而是桥梁。连接天与地，光与暗，生与死。” 月影和艾丽莎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撼和欣慰。只有真正理解了传承真谛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我们现在……”艾丽莎刚开口，密室外传来三声轻叩。 是陆景云。 张玥打开密室门，陆景云站在门外，脸色凝重：“玥儿，有消息了。月影卫。” 半个时辰后，府中祠堂。 柳氏亲手推开供奉柳家先祖牌位的紫檀木柜，露出后面一道暗门。暗门后是一条向下的阶梯，深不见底。 “跟我来。”柳氏举着一盏油灯，率先走下。 张玥、陆景云、夏瑾紧随其后。阶梯很长，走了约莫半盏茶时间，才到达底部。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训练场，足有永宁侯府前院那么大。 训练场中，三百名黑衣人整齐列队。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脸上戴着银质面具，只露出一双双锐利的眼睛。最前方站着三人，两男一女，也都戴着面具，但从气息判断，都是顶尖高手。 “月影卫统领，柳影。”站在最中间的男子单膝跪地，声音沉稳如铁，“率月影卫三百零三人，听候夫人、小姐差遣！” 他身后，三百零二人齐刷刷跪倒，动作整齐划一，却连衣袂摩擦的声音都几不可闻。 柳氏将张玥轻轻推向前：“影统领，从今日起，月影卫只听玥儿一人号令。” 柳影抬头，银质面具后的眼睛仔细打量着张玥。片刻后，他再次叩首：“属下柳影，见过主人。” “柳统领请起。”张玥扶起他，目光扫过这支神秘的卫队，“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为主人效力，是月影卫的使命。”柳影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二十年前，先帝组建月影卫时曾立誓：月影卫只效忠明珠公主及其血脉。公主‘病逝’后，夫人命我们转入暗处，等待小主人归来。这一等，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张玥心中震动。这些人隐姓埋名二十年，就为了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实现的承诺。 “你们……”她喉头有些发哽，“谢谢。” “主人不必言谢。”柳影侧身，指向身后三人，“这三位是月影卫的三位副统领：柳风，擅长追踪暗杀；柳林，擅长机关阵法；柳雪，擅长医毒易容。” 三人依次行礼。 柳雪是唯一的女统领，她上前一步，声音清脆：“主人，属下方才观察，您体内力量虽已稳固，但经脉尚有细微滞涩。若不调理，全力施为时恐有损伤。属下有一套针法，可助您疏通经脉，不知主人可愿一试” 张玥点头：“有劳柳雪统领。” 众人退出训练场，只留柳雪和张玥在侧室。 柳雪让张玥脱下外衣，只着中衣趴在软榻上。她从怀中取出一套银针，针尖泛着淡淡的蓝光。 “这是用月光石淬炼过的‘月华针’，配合属下的独门手法，可在三个时辰内打通您所有经脉。”柳雪的声音很轻，“但过程会很痛苦，如同万蚁噬骨。主人若是忍不住，可随时叫停。” “开始吧。”张玥闭上眼睛。 第一针落下。 剧痛！仿佛有烧红的铁锥刺入穴道，沿着经脉一路灼烧！张玥咬紧牙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第二针、第三针……很快，她背上就扎满了三十六根银针。每一针带来的痛苦都叠加在一起，让她浑身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中衣。 “主人，还差最后九针。”柳雪的声音带着不忍，“这九针名为‘九星连珠’，要落在脊椎大穴上，痛苦是之前的十倍。您若……” “继续。”张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柳雪深吸一口气，手中银针如流星般落下！ “啊——！”张玥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整个人如虾米般弓起，又重重摔回软榻。 痛，太痛了！仿佛有无数把刀在体内搅动，每一根骨头都被敲碎重组。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发黑。 “主人！坚持住！”柳雪急道，“想想您要保护的人！想想您要完成的使命！” 保护的人……父亲、母亲、兄长、陆景云……还有京城百万百姓…… 使命……平衡光暗，净化魔神，让天下太平…… 一股力量从血脉深处涌出，温柔而坚定，开始对抗那股剧痛。是月神之心的力量！它在主动护主！ 张玥的意识渐渐清明。她感觉到，那些原本滞涩的经脉正在被强行打通，如同堵塞的河道被洪水冲开。每冲开一处，体内的力量就壮大一分。 不知过了多久，剧痛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感。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身体轻得能飘起来。 柳雪开始拔针。每拔出一根，张玥就感觉舒畅一分。当最后一根针拔出时，她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 “成了。”柳雪长长舒了口气，自己也满头大汗，“主人现在试试运转内力。” 张玥坐起身，闭目凝神。心念一动，体内的力量就如同臂使指，瞬间流遍全身。她甚至能“看”到那些力量的流动轨迹——银色的光芒在经脉中奔涌，如同星河倒挂。 她睁开眼，眼中竟闪过一丝银芒。 “多谢柳雪统领。” “这是属下分内之事。”柳雪微笑，“主人现在已无后顾之忧，可全力施为。” 两人走出侧室时，外面的人已经等了很久。 陆景云第一个迎上来：“玥儿，你感觉如何” “从未这么好过。”张玥握住他的手，感觉到自己掌心温热，力量充盈，“柳雪统领的针法，让我彻底掌控了月神之心的力量。” 柳氏眼眶微红，轻轻抱住女儿：“苦了你了。” “不苦。”张玥摇头，“为了大家，都值得。” 柳影上前一步：“主人，月影卫已准备就绪。请主人示下，下一步如何行动” 张玥沉吟片刻：“柳影统领，你带两百人，今夜秘密出城，潜伏在西山断魂崖周围。注意隐蔽，不要打草惊蛇。柳风、柳林、柳雪三位统领各带三十人，配合京营在城中布防，重点监视水源、粮仓和药铺——萨鲁曼若真释放毒蜂，这些地方最可能成为目标。” “是！”四人齐声领命。 “记住，”张玥神色严肃，“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百姓。若断魂崖那边情况有变，你们不必管我，优先疏散民众。” 柳影猛地抬头：“主人！” “这是命令。”张玥的语气不容置疑，“月影卫的使命是保护遗族血脉，但更是保护天下苍生。我若失败，你们要继续完成这个使命。” 柳影深深看了她一眼，再次单膝跪地：“属下……遵命。” 月影卫迅速行动起来，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京城各处。 黄昏时分，陆景云从宫中带回最新消息。 “三皇子已暗中调集了周边三个卫所的兵力，共计一万两千人，最迟明晚可抵达京城外围。”他摊开一张军事地图，“另外，靖海侯府在江南的旧部也传来消息，他们组织了五千义勇，正沿运河北上，三日内必到。” 张玥仔细看着地图：“萨鲁曼只有一百血狼骑和十个蚀骨蜂师，他凭什么敢在断魂崖设局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后手。” “我也这么想。”陆景云点头，“所以父亲提议，明日一早，他亲自带一队精锐提前上山侦查。若发现异常，我们还有时间调整计划。” “太危险了。”张玥蹙眉，“萨鲁曼阴险狡诈，山中定有埋伏。” “正因如此，才更需要提前探查。”陆景云握住她的手，“玥儿，这一战关乎天下存亡，我们不能有任何侥幸。” 张玥沉默良久，终于点头：“好。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答应你。”陆景云微笑，“我还要看着你成为遗族史上最伟大的公主，还要……娶你为妻。” 张玥的脸一下子红了。 陆景云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怎么，不愿意” “谁、谁说要嫁给你了！”张玥扭头，耳根却红透了。 夜深了。 张玥独自坐在庭院里，仰望着天上的月亮。明日就是月圆之夜，一切将见分晓。 柳氏轻轻走到她身边，为她披上一件斗篷。 “娘。”张玥靠在母亲肩上，“您怕吗” “怕。”柳氏诚实地说，“怕失去你，怕这十年的等待又成空。但娘更怕的是，因为害怕而让你留下遗憾。” 她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玥儿，你知道吗当年娘离开西域时，你外祖母对娘说：‘明珠，此去中原，前路艰险。但你是月神的女儿，你的使命不在西域这一隅之地。去吧，去更大的天地，去完成你该完成的’。” “娘当时不懂，现在懂了。”柳氏眼中闪着泪光，“每个人都有他的使命。娘的使命是生下你、保护你，而你的使命……更大，更重。” 张玥握紧母亲的手：“娘，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回不来……” “那就回不来。”柳氏的声音很轻，却坚定，“娘会在这里等你，等一辈子。但你记住，无论你去哪里，无论你做什么，娘都为你骄傲。” 母女二人依偎在一起，看着月亮缓缓爬升。 同一轮明月下，断魂崖上。 萨鲁曼站在崖边，手中托着一个水晶球。球体中映出的，正是永宁侯府的庭院，张玥和柳氏相偎的身影。 “真是感人的母女情深啊。”他轻声笑道，“可惜，明日之后，就要阴阳两隔了。” 他身后，十个蚀骨蜂师跪成一圈，中间的蜂巢已经扩大到磨盘大小。蜂王在巢中缓缓蠕动，复眼中倒映着水晶球里的画面。 “去吧。”萨鲁曼对着蜂王说，“记住她的气息，记住她的血脉。明日月圆，她就是你的祭品。” 蜂王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整个蜂巢都跟着震动起来。 山风呼啸，卷起萨鲁曼暗红的袍角。他仰头望月，眼中满是狂热。 “月神……你选择了她，但我将证明，我才是真正的继承者。明日，我要当着你的面，吞噬你的血脉，夺取你的力量！” “然后，我将成为新的神。” 他的笑声在夜风中回荡，如同鬼哭。 京城，永宁侯府。 张玥忽然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望向西山方向。 “怎么了”柳氏关切地问。 “没什么。”张玥摇摇头，但心中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 她站起身，望向西方漆黑的天空。 那里，一场决定所有人命运的风暴，正在酝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