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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潘的寂静,是一种拥有重量的实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那场耗费了小强最后心力的朝圣,如同一场盛大而哀伤的仪式,抽干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归途,比来时更加艰难。他的脚步虚浮,咳嗽声在空旷的山林间显得格外刺耳和虚弱,常常需要查克用尽全身力气搀扶,才能在泥泞湿滑的古道上蹒跚前行。他的意识时而清明,时而模糊,科潘的辉煌记忆与眼前破败的现实交织成光怪陆离的幻影,折磨着他最后的清醒。 他们不敢再深入内陆,那里是更加未知的混乱与贫瘠。小强凭借着残存的、对古老地理的模糊记忆,指引着查克,沿着一条大致向东、逐渐偏向北方的路线,迂回地朝着尤卡坦半岛的东海岸方向挪动。他隐约记得,在古典期晚期乃至后古典期,沿着加勒比海海岸线,曾有一些依托贸易和渔业生存的小型城邦和村落,或许,那里还能找到一丝残存的生机,以及… 或许能更早窥见那来自海上威胁的真实面貌。 路途所见,依旧是文明彻底崩坏后的景象。废弃的村落更加频繁,有时一天能路过数个死寂的定居点,只剩下被藤蔓吞噬的茅屋框架和散落的白骨,无声地诉说着瘟疫、饥荒或是战乱的最终结局。他们甚至远远地避开了一处尚有炊烟升起的较大聚落,因为听到了其中传来的、并非日常劳作的、充满恐惧和愤怒的喧哗声。如今的世界,人群往往意味着危险。 饥饿是他们永恒的伴侣。丛林能提供的食物越来越少,查克设下的陷阱十有九空,偶尔捕获一只瘦弱的啮齿动物或蜥蜴,都成了难得的盛宴。小强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下去,皮肤松弛地包裹着嶙峋的骨骼,眼窝深陷,如同骷髅。查克的情况稍好,但长期的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也让这个本该活泼的孩子变得沉默而憔悴,眼神里只有疲惫和对小强身体状况的深切忧虑。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月,或许是两个月,时间的流逝在绝望的跋涉中变得模糊。空气中的咸腥味渐渐浓重起来,风也不再是纯粹来自雨林深处的湿润,而是带上了一种开阔的、属于海洋的粗粝感。地势开始变得平缓,高大的热带林木逐渐被低矮的灌木丛和沙地植物所取代。 他们终于穿出了令人窒息的绿色帷幕,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加勒比海。 蔚蓝色的海水无边无际地铺陈开去,直到与同样湛蓝的天空融为一体。雪白的浪花一遍遍冲刷着金色的沙滩,发出舒缓而永恒的哗哗声。阳光炽烈,毫无遮拦地洒满一切,与卡拉克穆尔和科潘那种被丛林阴影笼罩的、潮湿阴郁的氛围截然不同。这是一种充满原始生命力的、壮丽而略带残酷的美。 然而,这片美景并没有带给小强和查克多少慰藉。相反,一种新的、更加具体的紧张感攫住了他们。这里,就是那些传闻中“移动的山”和“苍白之人”可能出现的领域。 他们沿着海岸线小心翼翼地向北行走,尽量隐藏在沙滩后方的灌木丛中。查克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断地扫视着海平面,既害怕又忍不住好奇,想要亲眼看看那传说中的景象。小强则更加沉默,他的感官全力张开,捕捉着任何不寻常的迹象——陌生的声音,奇怪的气味,或是海滩上异常的痕迹。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风暴将至的征兆明显。天空阴沉下来,海风变得强劲,卷起白色的浪头狠狠砸在礁石上。他们在一个小小的、被红树林环绕的隐蔽海湾处,发现了几艘被拖到沙滩高处、用棕榈树叶勉强遮盖的独木舟。附近,有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十分贫瘠的渔村,只有寥寥几间简陋的棕榈叶棚屋。 就在他们犹豫是否要上前试探,用最后一点小玉珠换取些鱼获时,海上的风暴先一步发作了。 那不是他们之前经历的飓风,但威力依旧惊人。狂风呼啸,暴雨倾盆,海浪像发疯的巨兽,咆哮着冲向海岸。渔村里的人们惊慌地奔跑着,加固他们的棚屋,将独木舟往更高的地方拖拽。 就在这片混乱中,透过迷蒙的雨幕和翻涌的浪涛,几个眼尖的渔民发出了惊骇的呼喊,指向远处的海面。小强和查克顺着他们指的方向望去,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一个巨大的、与玛雅独木舟截然不同的物体,正在海浪中疯狂地颠簸、旋转!它比最大的神庙金字塔还要庞大,有着高耸的、如同被折断翅膀的巨鸟般的桅杆,和破损的、曾经应该是白色的巨大“树叶”(船帆)。它的船身是深色的木头,样式古怪,充满了异域的、令人不安的线条。 那就是“移动的山”!或者说,是它破碎的残骸! 那艘巨大的船只显然在风暴中遭受了重创,正在逐渐解体。可以看到有零星的黑点从船上被抛入汹涌的大海,瞬间就被浪涛吞没。 渔村里的人们被这从未见过的景象惊呆了,恐惧和一种原始的、对落难者的怜悯交织在一起。风暴稍歇,天边露出一丝微光时,村里的长老和几个胆大的年轻人,拿着渔网和绳索,冒险驾着他们最结实的独木舟,冲入了依旧波涛起伏的海面,试图进行救援。 小强和查克躲在红树林的阴影里,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一切。他们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这就是预言中来自海上的毁灭者如今却以如此狼狈、如此脆弱的姿态出现在眼前。 过了很久,渔民的独木舟才歪歪扭扭地返回,船上多了几个… “东西”。 那是几个活着的人。但他们的样子,让所有围观的玛雅人,包括小强和查克,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的皮肤,真的如同传闻中一样,是一种病态的、死鱼肚子般的苍白,此刻因为浸泡和寒冷,更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灰色。他们脸上覆盖着浓密而卷曲的、如同灌木丛般的毛发(胡须和胸毛),这与玛雅人几乎无须的特征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们穿着破烂不堪的、曾经可能是某种厚重织物的衣服,颜色暗沉,样式古怪。其中一两个人的腰间,甚至还挂着短小的、闪着暗沉金属光泽的物件(可能是匕首或短剑的残骸)。 这些就是“苍白之人”!与传说中驾驭神山、手持雷杖的征服者形象相去甚远,他们看起来虚弱、狼狈、奄奄一息。 渔民们将这些幸存者拖上海滩,好奇而畏惧地围成一圈,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幸存者中,只有两三个人还勉强保持着意识,他们蜷缩在沙滩上,剧烈地咳嗽着,吐出苦涩的海水,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身处陌生环境的、极致的恐惧。他们看着周围这些肤色深棕、黑发、面容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群,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小强的心脏狂跳着,他死死地盯着那几个还有意识的幸存者。这就是… 毁灭的开端就是以这种形式降临 其中一个幸存者,看起来比其他人都要年轻一些,也有着更为坚定的眼神。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似乎想弄清楚自己的处境。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的玛雅渔民,最后,意外地落在了躲在红树林边缘、气质与普通渔民截然不同的小强身上。 四目相对。 小强的眼中,是千年的沉淀,是文明的审视,是洞悉一切的悲凉与警惕。 而那个年轻幸存者的眼中,则是落难者的惊恐,是文明冲突下的无措,还有一丝… 试图沟通的、绝望的努力。 年轻的幸存者张开干裂起皮的嘴唇,用极其微弱、带着奇怪口音的声音,吐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那语言古怪、拗口,充满了小强从未听过的辅音和语调。 那不是玛雅语,不是这片土地上任何已知部落的语言。 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小强站在原地,海风吹动他花白的头发,手中的手杖深深陷入沙地。他明白了,预言中的“陌生的漂流者”,已经不再是传闻。他们此刻,就真真切切地躺在面前的沙滩上,脆弱,却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将彻底改变一切的宿命感。 历史的车轮,带着铁与火的冰冷气息,终于碾上了这片古老的土地。而他和查克,成为了这历史性相遇的,沉默的见证者。 海风带着咸腥和一丝未散尽的暴风雨的戾气,吹拂着沙滩上这群沉默对峙的人。玛雅渔民们围成的圈子,既是一种好奇的围观,也是一种本能的防御。他们手中的鱼叉和船桨并未放下,目光在这些苍白、虚弱却又无比陌生的躯体上逡巡,低声交换着充满惊疑的议论。 “看他们的皮肤… 像泡了很久的死鱼…” “那些毛发… 是恶魔的标记吗” “他们从哪里来那艘巨大的‘怪物船’…” 小强站在红树林的阴影里,仿佛一尊古老的石像,只有那双深陷的、浑浊的眼睛,在剧烈地波动着。预言的文字——“来自咸水之域(指海洋)的、并非由泥土或玉米制成的‘人’”——与眼前这活生生的、喘息着的景象严丝合缝地重叠。没有神魔般的威仪,没有驾驭山峦的从容,只有落难者的狼狈与脆弱。然而,正是这种脆弱,反而让那预言的宿命感变得更加真切,更加… 令人心悸。毁灭,有时并非以雷霆万钧之势降临,而是随着潮水,送来一些看似无害、却携带剧毒的种子。 查克紧紧抓着小强的衣角,小手冰凉。他看看那些蜷缩的苍白躯体,又看看小强凝重如铁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出。 那个挣扎着坐起的年轻幸存者,似乎察觉到了小强与众不同的气质。他不再试图向围观的渔民说什么,而是将目光牢牢锁定在小强身上。他再次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吐出的音节依旧古怪难懂,但这一次,他的语调中带着更强烈的、试图沟通的恳求,甚至夹杂着一丝绝望的意味。他一边说,一边用颤抖的手指,指向自己,又指向大海的方向,然后做出饮水和吃东西的动作。 他在乞求水和食物。 小强看懂了。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对身边一个看起来像是村里长老的老渔民,用低沉而缓慢的玛雅语说道:“给他们一点水,还有… 烤熟的鱼。” 长老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小强,又看了看那几个奄奄一息的陌生人,最终点了点头,吩咐旁边的人去取。在这个靠海吃饭的朴素社群中,对落难者施以最基本的援手,是一种古老的本能,即便对方形貌诡异。 清水和简单的烤鱼被送到幸存者面前。那几个尚有意识的人,立刻像野兽般扑了过去,贪婪地吮吸着清水,撕咬着食物,发出含糊不清的、似乎是感谢的音节。他们的吃相狼狈,却也让周围的玛雅人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他们也会饿,也会渴,和他们一样是血肉之躯。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幸存者在挪动身体时,从他破烂的衣物中,“哐当”一声,掉出了一件东西。 那东西落在沙滩上,在黄昏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种沉黯、却异常笃定的光芒。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那是一把短剑。或者说,是残存的剑身。剑柄似乎已经遗失,只剩下大约一尺长的剑身,通体呈现出一种玛雅人从未见过的、均匀的深灰色(钢铁)。剑身线条笔直,带着凌厉的锋芒,即便沾着沙子和海水,依然能感受到那股无情的、纯粹为杀戮而生的锐气。 一个年轻的玛雅渔民好奇地凑上前,想伸手去捡。 “别动!”小强猛地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那渔民吓了一跳,缩回了手。 小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地钉在那截剑身上。他见过无数的黑曜石刀,见过打磨精美的燧石武器,那些武器带着天然的、属于石头的纹理和脆性。但眼前这东西,完全不同。它如此均匀,如此冰冷,如此… 人工!这是一种超越了自然材料限制的、被某种强大技艺“驯服”和“重塑”过的物质。它代表着一种对物质世界完全不同的理解和掌控力。 这就是“雷声之杖”的延伸吗这就是他们能够砍伐巨木、建造“移动之山”的根基吗 那个年轻的幸存者注意到了小强的目光,他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警惕,也有一丝下意识的、属于武器持有者的傲然残留。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捡那把短剑,而是指了指它,又指了指大海的方向,做了一个劈砍和建造的动作,嘴里重复着一个听起来像是“西班牙”(espa?a)或者“铁”(hierro)的词语。 小强的心脏再次剧烈收缩。他听不懂那个词,但他读懂了那动作和神情背后的含义——力量,征服,以及… 建造。 就在这时,另一个幸存者,在喝下水、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玛雅人都惊骇后退的动作。他从怀里艰难地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物件,打开后,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木质雕刻。那雕刻的形象,是一个消瘦的、表情痛苦的男性人体,被钉在一个交叉的木架上(十字架,耶稣受难像)。 那幸存者将十字架紧紧抱在胸前,闭上眼睛,嘴唇翕动,开始用一种带着哭腔的、虔诚而颤抖的声音,喃喃祈祷起来。那祈祷的语言同样陌生,但其中蕴含的某种单一神只的、排他的狂热信仰气息,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他们在干什么” “那木头上的人是谁为什么被绑着” “是… 是某种邪恶的巫术吗” 渔民们骚动起来,脸上充满了不安和排斥。玛雅信仰是多神的,与自然万物、祖先灵魂紧密相连,他们无法理解这种对单一受难形象的极度崇拜。 小强看着那十字架,看着那幸存者祈祷时近乎癫狂的专注,古籍预言中另一段话如同冰冷的火焰在他脑海中燃烧——‘崇拜被钉在木头上的苍白之神’。 一切都对上了。陌生的语言,钢铁的武器,单一神只的崇拜… 这些漂流者,就是那更大风暴的前哨,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强大的、充满侵略性文明抛过来的、活生生的样本。 他们没有立刻带来雷鸣和火焰,但他们带来了更根本性的东西——不同的物质基础,不同的精神世界。这两种文明一旦碰撞,其结果,小强几乎可以预见。不是融合,而是… 碾压式的覆盖。 渔民们的怜悯,在这些超出理解的符号和物品面前,迅速被警惕和疏远所取代。他们不再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将水和食物放在一边,任由这些幸存者自行取用。 夜幕开始降临,海风更冷。那几个幸存者挤在一起,靠着渔民们施舍的一点食物和清水,以及他们那奇特的信仰,勉强支撑着。他们看着周围这片陌生的土地,和那些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人群,眼神中充满了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小强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这些漂流者或许会死在这片海滩上,或许会被这个渔村接纳(或奴役),但无论如何,他们所带来的信息,他们所代表的那个遥远而强大的世界,已经像一颗投入水面的石子,其涟漪,终将扩散到这片古老土地的每一个角落,直至将旧的一切彻底搅碎、重塑。 他拉起查克冰凉的手,最后看了一眼那些蜷缩在星空下的、苍白的陌生身影,然后,默默地转身,再次融入海岸线后方那浓重的、充满未知的黑暗丛林之中。 他的朝圣结束了,但一场更大、更残酷的、属于整个文明的“朝圣”——走向衰亡与剧变的朝圣——才刚刚拉开帷幕。而他,依旧是那个走在最前面、看得最清楚的、孤独的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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