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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像是带刺的鞭子,一下下抽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张玄远没用灵力护体,那点可怜的灵力得留着赶路,或是留着搏命。 他脚下的草鞋早已磨穿了底,脚底板上全是血泡破了又结痂的硬茧,每一步踩在碎石上,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地面的棱角。 头顶三丈处,一道青色的剑光始终不远不近地吊着。 那是张寒烟的青锋剑。 她没有像寻常筑基修士那样御剑高飞,直入云霄,而是压低了遁光,像一只护崽的老鹰,死死地盘旋在张玄远的头顶。 那股属于筑基期的威压被她收敛到了极致,只留下一圈淡淡的灵力屏障,替下方的男人挡去了山林间大部分窥探的兽瞳和不怀好意的神识。 这一送,就是一千二百里。 张玄远停下脚步,扶着一颗歪脖子老槐树喘了口粗气,喉咙里像是拉风箱一样呼哧作响。 他抬头看了眼那道停滞在半空的剑光,脸上挤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姑姑,前面就是台城郡的地界了。” 他从腰间解下水囊,仰头猛灌了一口,混着土腥味的凉水顺着喉管冲下去,激得胃里一阵抽搐,“这一路连只不开眼的野兔子都没碰见,您那身法袍上的灵光,比官道上的路引都好使。回去吧,宗门里事情多,您刚筑基,根基不稳,离宗太久会被人戳脊梁骨。” 半空中的剑光散去,张寒烟的身影轻飘飘地落在树梢上。 她那身原本一尘不染的执事法袍,此刻衣摆处也沾了些许草屑和露水。 她没看张玄远,只是盯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城郭轮廓,那双总是冷冰冰的眸子里,藏着几分难以察觉的红血丝。 “台城郡鱼龙混杂,散修盟的那帮疯狗最近在这一带活动。” 她的声音有些哑,也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背诵宗门的任务简报,“你只有练气六层,怀里揣着四颗中品望月丹,就是一块移动的肥肉。我不送你进城,你活不过今晚子时。” 张玄远张了张嘴,那些早就打好腹稿的客套话全被堵了回去。 他是个重生者,心理年龄比张寒烟大得多。 这一路被个小丫头片子像防贼一样护着,让他那颗在泥潭里滚过几遭的老心脏既觉得尴尬,又有些发酸。 这世上,除了那个埋在土里的四伯,还有谁会为了他走这一千多里冤枉路 “行,听您的。”张玄远低下头,重新系紧了松垮的腰带,把那把长刀往顺手的位置挪了挪,“进了城我就找个商队混进去,不出半月就能回芦山。” 两人再次上路,这次张寒烟没御剑,而是落在了地上,走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 她走得很慢,完全迁就着张玄远那双凡胎肉体赶路的速度。 路边的野草疯长,没过两人的膝盖。 这一段路静得出奇,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鸦啼。 “拿着。” 张寒烟突然停下,从袖中摸出一个灰扑扑的储物袋,硬塞进张玄远怀里。 “这是我筑基前攒下的几张二阶符箓,还有把用旧了的飞剑。我不比那些世家子弟,手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若是遇上劫修,别省着,一股脑砸出去,只要能换个逃命的机会,就值。” 储物袋上还带着她的体温,还有一股极淡的丹药香。 张玄远手里攥着那个袋子,指节有些泛白。 他知道这就意味着什么,那是张寒烟在宗门里拿命换来的家底,现在全掏给了他。 他想推回去,可手像是生了根,怎么也抬不起来。 “多谢……姑姑。”这声谢,沉甸甸的,坠得舌头发麻。 张寒烟没应声,只是转过头,装作去看来时的路。 台城郡高大的城墙已经近在眼前,城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移动的蝼蚁,喧嚣的红尘气浪扑面而来,硬生生隔断了修真界的清冷。 这里就是分界线。 再往前,就是凡人和底层散修挣扎求生的泥潭,也是张家那个烂摊子所在的修罗场。 而身后,是高高在上的青玄宗,是云端。 “就送到这儿吧。”张寒烟停下了脚步,这里离城门还有二里地,正是修士与凡俗交界的地方。 她转过身,第一次正视着张玄远的眼睛。 那双眸子里没了往日的清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执拗的担忧,像是要把眼前这个男人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她抬起手,似乎想帮张玄远理一理被风吹乱的衣领,手伸到半空,又猛地顿住,像是触电般收了回去,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袖。 “远儿。” “嗯。” “张家……若是真的撑不住了,就别硬撑。”她的声音极低,随着风飘忽不定,“人活着,才是一切。别像四伯那样,把自己算计进去。” 张玄远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像个没心没肺的混混:“放心吧姑姑,我这人命硬,阎王爷嫌我太滑头,不收。” 他没再多说什么,有些话多说无益,得做。 张玄远抱拳,深深一揖,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起身后,他猛地转身,大步向着那充满喧嚣与恶臭的城门走去。 他的背挺得很直,像是一杆插在荒原上的标枪,在夕阳下拖出一道长长的、孤绝的影子。 直到混入进城的人流,被那些挑着担子的脚夫和推着独轮车的小贩淹没,他也一次都没有回头。 因为他知道,那道目光一定还停在他背上,滚烫得能把衣服烧穿。 城门外,老槐树下。 张寒烟静静地立在那里,直到那个身影彻底消失在城门的阴影里。 风大了些,吹得她眼眶发酸。 她抬起手背,极快地在眼角蹭了一下,动作隐蔽得连路过的飞鸟都没察觉。 “一定要活着……” 呢喃散在风里。 她祭起青锋剑,化作一道决绝的流光,向着那高不可攀的青玄宗飞去。 城内的喧嚣瞬间包裹了张玄远。 汗臭味、劣质脂粉味、还有牲口的粪便味混合在一起,这就是凡俗的味道,也是最真实的人间。 张玄远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栈,要了间最靠里的下房。 一进屋,他反手插上门闩,又在门缝窗棂贴了几张示警符,这才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整个人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 他伸手探入怀中,摸到了那个冰凉的玉瓶。 隔着玉瓶,指尖依然能感受到里面那四颗丹药散发出的暴戾气息。 那是何梦岚用特殊手法封住的狂暴药力,也是望月丹之所以能让人破境的根本——不破不立。 “练气七层……” 张玄远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掌,眼神逐渐变得阴鸷而疯狂。 离五月初五,还有三天。 那是天地阳气最盛的端午正阳之时,也是这霸道丹药唯一的生机窗口。 他摸了摸小腹,那里仿佛已经有一团火在隐隐烧灼,那是对力量极度渴望的幻觉,也是即将到来的、撕心裂肺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