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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一只眼睛，但对于穷疯了的张家来说，这就是哪怕沾着屎也得抠出来的金疙瘩。 张玄远把那只好不容易封存好的玉盒往桌上一搁，发出一声闷响。 屋内灯火昏黄，青禅坐在他对面，手里捏着一本记得密密麻麻的账册，眼下的乌青比那账本上的墨迹还深。 她没看那玉盒，只是死死盯着张玄远报出的数字，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四千八百灵石。” 张玄远端起手边的冷茶灌了一口，茶叶梗子涩嘴，他也不吐，在那干巴巴地嚼着，“加上给死伤族人的抚恤，还得再添两百。这一仗打完，库房里不仅没落着好，反倒还要把那几块压箱底的灵石全填进去。” 青禅的眉头锁得能夹死苍蝇。 她没说话，只是拿着朱笔的手微微颤抖，笔尖悬在账册上，迟迟落不下去。 这笔账要是记实了，张家下半年的日子，怕是连辟谷丹都得掰成两半吃。 “别急着哭丧脸。” 张玄远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他伸手在储物袋上一抹，“哗啦”一声，一大堆泛着青黑金属光泽的修长物件像是倒柴火一样，堆满了半张桌子。 那是一条条带着锯齿倒钩的虫腿，每一条都有成人手臂长短，寒光森森，刃口处还残留着干涸的绿色血迹。 “六十条东极蝗的刀足，全是二阶以上的成色。”张玄远指了指那堆散发着腥气的东西，又拍了拍那盒还没捂热乎的复眼，“再加上这一盒刚炼废了一半、但好歹还能用的‘半成品’蝗灵散。这玩意儿虽然品相差了点，但那帮被虫子逼疯了的小家族，绝对愿意拿灵石来换命。” 青禅愣住了。 她伸手拿起一条刀足，指尖轻轻在那锋利的锯齿上滑过。 坚硬，冰冷，透着一股凶悍的煞气。 这东西若是交给炼器师稍微打磨一下，就是上好的飞剑胚子，或者炼成破甲锥，专破修士的护身灵罩。 “这种时候，兵器比粮食贵。”张玄远咧嘴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算计得逞的狡黠，“四千八百灵石是亏空，但这些破烂只要运作得好，不仅能平账，还能让咱们赚上一笔过冬钱。” 青禅紧绷了整整三天的肩膀，在这一刻终于垮了下来。 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走了屋内所有的霉味和压抑。 烛火跳动，映照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那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算得真精。”她低声骂了一句，语气里却没了之前的凌厉，反而透着一股子难得的软和。 没有废话，青禅立刻从袖中抽出一张传讯符，指尖灵力一点。 “老九，别在那瞎琢磨你那把破扇子了。立刻回山，带上你所有的锤子和磨石。”她的声音虽然平静，但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地上的钉子，“这有六十条好料子等着你开炉，要是明天早上我看不见第一批成品，你就去后山喂猪。” 符箓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紧接着是一个粗豪嗓音急吼吼的回应，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和喉结滚动的吞咽声：“姐你放心！我这就把铺盖卷了回来！这火还没熄呢，正好！” 这边安排妥当，张玄远也没闲着。 他站起身，理了理有些发皱的道袍，拎起另一只早就准备好的沉甸甸的储物袋，转身走出了充满了铜臭味和药渣味的小屋。 夜色深沉，燕来峰的议事厅却是灯火通明。 韩王鹏端坐在主位上，脸上挂着那种大宗门长老特有的、矜持而又疏离的微笑。 两侧坐着的吴、刘两家管事，屁股只敢沾着椅子的边缘，大气都不敢喘。 “韩师叔。” 张玄远走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双手将那只储物袋递了上去，“此次平乱，多亏宗门调度有方。这是张家的一点心意，算是给各位师兄师弟们的茶水钱。” 三千灵石。 这是张玄远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也是刚才那笔账目里最让人心疼的一块肉。 韩王鹏接过储物袋，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用食指轻轻在袋口叩了两下。 “哒、哒。”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 神识一扫，里面的数目分毫不差，甚至还多出了一成。 老者脸上的笑容瞬间真诚了三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像春雪般消融，整个议事厅的温度似乎都跟着回升了不少。 “张师侄有心了。”韩王鹏手腕一翻，储物袋消失不见，他看了一眼两侧噤若寒蝉的众人，语气温和得像是个邻家老爷爷，“台城郡有你张家这样的柱石，宗门也就放心了。至于那丹方的事……明日你便可去藏经阁挑选。” 这是拿钱办事，银货两讫。 旁边的吴、刘两家管事偷偷抬起眼皮，看着张玄远的背影，眼里满是羡慕和敬畏。 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能掏出这么一大笔“程仪”的，整个台城郡也就这个看似落魄的张家了。 这种带着铜臭味的暖意，有时候比炭火更让人安心。 半个时辰后。 张玄远一个人站在灵井山崖边的老松树下。 夜风呼啸，卷着山间的寒气，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远处西河坊的灯火稀稀拉拉地亮了起来，像是一颗颗落在地上的星子。 他手里把玩着一条没交出去的蝗虫刀足，那青黑色的几丁质外壳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这也算是个宝贝” 张玄远用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刀足的刃口，那种粗糙而锋利的触感顺着指尖传遍全身。 他忽然低笑了一声。 这笑声里没有前世那种被命运捉弄的苦涩，也没有重活一世的傲慢，只有一种在烂泥潭里摸爬滚打，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后的笃定。 甚至是有点顽劣。 谁能想到，这差点灭了张家的虫灾，最后反倒成了救活张家的一剂猛药 风吹起他的袖角，露出手腕上一道狰狞的旧伤疤。 那是上次炼丹炸炉留下的纪念，丑陋，扭曲，却也是勋章。 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变强，吃点腐肉、捡点破烂又算什么 张玄远收起那条虫腿，目光越过西河坊，投向了更远处的黑暗。 那里是通往郡城的商道，也是这批“货物”变现的必经之路。 他眯了眯眼，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看向山腰处的兽栏方向。 既然货有了，路通了，那就得看脚力够不够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