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纸协议锁身不由己
爱猫的星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阿里小说网novels.allcdn.vip),接着再看更方便。
车门关上的瞬间,世界被隔绝了。 车内的暖气开得十足,热风从出风口嘶嘶地涌出,扑在苏晚星湿透的身上。皮肤表层开始回暖,指尖的麻木感渐渐消退,可那股寒意——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出来的寒意——却像生了根,顽固地盘踞在骨髓里,怎么也驱不散。 她缩在真皮座椅的角落,身体僵硬得像一尊未完成的冰雕。商务车平稳地滑入雨夜的车流,窗外的霓虹被雨水晕染成一片片迷离的光斑,快速掠过她的脸,明明灭灭,像极了命运此刻对她嘲讽的眨眼。 做他的人。 用自己来抵债。 这几个字在脑海里反复冲撞,每重复一次,就在心墙上凿下一道更深的裂痕。她低头,摊开手掌。掌心处,几个新月形的伤口清晰可见,边缘微微红肿,渗出的血丝已经凝结,混着雨水,在皮肤上留下淡淡的锈色痕迹。 这是她挣扎过的证明。也是她屈服的印记。 商务车驶入医院地下车库时,苏晚星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推开车门。抢救室门上的红灯亮得刺眼,像一只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她站在门外,背脊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支撑自己不会瘫软下去。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直到助理拿着缴费凭证回来,直到那盏红灯“啪”地熄灭,直到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却轻松的神色:“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危险。” 苏晚星紧绷的弦,骤然断裂。 她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幸好及时扶住了墙。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剧烈的颤抖,眼泪大颗大颗滚落,砸在光洁的地面上。母亲被推出来了,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却平稳。苏晚星扑到床边,握住母亲微凉的手,将那布满针眼的手背贴在自己脸上。 妈,得救了。您得救了。 可这份得救的代价,是我的自由,我的尊严,我未来三年……或许更久的人生。 “苏小姐,”助理的声音像一把精确的手术刀,切断了这短暂的温情,“该走了。顾总在等。” 苏晚星身体一僵。她缓缓直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母亲一眼——仿佛要将这张沉睡的容颜刻进灵魂里。然后,她转过身,再也没有回头。 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所有的勇气都会溃不成军。 --- 车驶离市区,驶向城市边缘。窗外的灯火越来越稀疏,黑暗越来越浓重。雨小了,变成了细密的雨丝,斜斜地打在车窗上,划出一道道短暂的泪痕。 当西郊别墅出现在视野里时,苏晚星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那不像一个家,更像一座精心打造的堡垒。米白色的外墙在夜色里泛着冷光,尖顶的轮廓切割着昏暗的天空,铁艺大门缓缓打开时,发出低沉而缓慢的呻吟,像一头巨兽不情愿地张开嘴。庭院里的树木被修剪得一丝不苟,喷泉沉默着,每一处都透着被严格控制的、毫无生机的“美”。 走进别墅内部,那种冰冷的感觉更加强烈。 挑高的大厅空旷得令人心悸。水晶吊灯垂落下来,千百个切面反射着冷白的光,像无数只冰冷的眼睛。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倒映出她渺小、苍白的影子。墙上挂着的油画——风景或是静物——色彩浓郁,笔触精湛,可画面里没有阳光的温度,只有凝固的、永恒的孤寂。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和清洁剂的味道,干净,整洁,也……死气沉沉。这里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欢迎来到你的牢笼,一个用金钱和权力堆砌的、华美的牢笼。 “苏小姐,请在这里稍等。”助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怔忡。他递过来一个薄薄的文件夹和一支笔。 文件夹是冰凉的,触感光滑,像某种爬行动物的皮肤。苏晚星接过,指尖无法控制地轻颤。她翻开封面。 《协议书》。 三个黑色加粗的宋体字,像三块沉重的墓碑,压在了扉页上。 她逐字逐句地读下去。条款并不多,但每一条都像一条冰冷的锁链: 第一条:甲方(顾晏辰)负责乙方(苏晚星)母亲的全部医疗费用及安全保障,直至其康复或协议终止。 第二条:乙方自愿留在甲方身边,期限三年。期间需无条件服从甲方一切合理与不合理的安排,不得违抗。 第三条:乙方不得以任何形式干涉甲方私人及公务,不得对外透露与甲方关系之任何信息。 第四条:协议期间,乙方人身自由受限,未经甲方允许,不得离开指定居所,不得与外界进行非必要联系。 第五条:叁年期满,甲方一次性结清苏明远所欠剩余债务,双方关系自动解除,乙方恢复自由。 第六条:若乙方违约,甲方有权立即终止对其母亲的一切支持,并追讨已支付费用及债务。 …… 每一个字都在收缩,挤压着她的呼吸空间。无条件服从。人身自由受限。不得违抗。 这些词汇在眼前旋转、放大,最终凝聚成顾晏辰那张冰冷无情的脸。 这哪里是协议这是一份卖身契。用她三年的青春、自由和尊严,去交换母亲的生机。 就在她握着笔,笔尖悬在签名处颤抖时,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顾晏辰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柔软的面料缓和了他西装革履时的锐利,却丝毫没有削弱那股迫人的气场。他像一头巡视领地的黑豹,慵懒,却随时能爆发出致命的力量。他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目光径直落在她手中的协议和那支停滞的笔上。 “看完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在大厅空旷的穹顶下产生回响,“签。” 没有询问,没有解释,只有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晚星抬起头,看向他。水晶灯的光芒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却没有激起丝毫暖意,那里只有一片冰封的湖,映不出任何人的倒影,也容不下任何情绪的波纹。他是真的,只把她当作一件用来清算债务的物品。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她几乎窒息。她想起了病床上母亲安稳的睡颜,想起了缴费单被雨水打湿的瞬间,想起了自己走投无路时的绝望。 笔尖落下。 “苏——晚——星。” 三个字,写得极其缓慢,极其用力。每一笔,都像在亲手将自己钉上命运的十字架。最后一笔落下时,她清晰地听到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裂了。 助理上前,无声地收走了那份协议。纸张摩擦的声音很轻,却像在苏晚星的心头刮过。 顾晏辰看着她签完字后瞬间垮下去的肩膀,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漠然。他抬手,一个中年女佣悄无声息地出现。“张妈,带她去房间。给她找身能穿的衣服,弄点吃的。” 他的安排简洁、高效,如同处理一件公务。 苏晚星像个提线木偶,跟着张妈走上旋转楼梯。柔软的羊绒地毯吞噬了所有脚步声,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幽灵,飘浮在这个华丽而陌生的空间里。 二楼尽头的房间被打开。很大,很奢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黑黢黢的庭院,室内是米白色调,柔软的床,昂贵的家具,独立的浴室和衣帽间。衣帽间里挂满了各式女装,标签都还在,尺寸完全符合。这一切都像是早有准备——一个为她量身定做的、精致的囚室。 张妈悄声退了出去。苏晚星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浴室里,热水冲刷着身体,却冲不散心头的阴霾。镜子里的人,眼神空洞,脸色惨白,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脸颊,像水鬼。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陌生感——这个签下卖身契、将自己献祭给恶魔的女孩,真的是她吗 温热的水流混着冰凉的泪水,一起奔涌而下。她咬住自己的手背,将所有的呜咽和悲鸣死死堵在喉咙里。不能哭出声,连哭泣的自由,在这个地方,似乎都成了一种奢侈的放纵。 换上柔软的连衣裙,食物已经摆在房间的小圆桌上。她机械地吃着,味同嚼蜡。 门,再次被推开了。 顾晏辰去而复返,倚在门框上,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她全身,最后停留在她刚刚哭过、还泛着红的眼睛上。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规矩,张妈明天会告诉你。”他的声音依旧冷硬,“记住,待在别墅里,没有我的允许,哪里也不准去,谁也不准联系。” 苏晚星握紧了勺子,指节泛白,鼓足残存的勇气,声音细若蚊蚋:“我……我能偶尔给我妈妈打个电话吗我只想知道她好不好……” 顾晏辰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像冰凌断裂的声音。“苏晚星,”他念她的名字,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认清你的身份。你是我用钱买下来的‘所有物’。所有物的想法和需求,不在主人的考虑范围之内。你母亲的情况,我的人会处理,你,不需要操心。” 所有物。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上。 他看着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眼底掠过一丝近乎残酷的满意。他转身欲走,却在门口停顿。 没有回头,声音比之前更加冰冷,带着一种斩断所有妄想的决绝: “还有,守好你的本分。不该问的别问,不该想的别想。”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这句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直直刺向她心底最深处,也刺向他自己某些尚未察觉的角落—— “尤其,是感情。” 房门轻轻合拢,锁舌扣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苏晚星僵在原地,浑身冰冷。 感情对他 荒谬!恐惧和厌恶已经塞满了她所有的情绪空间,哪里还有余地滋生别的他是在警告她,还是在……提醒他自己 而门外,走廊的阴影里,顾晏辰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站在那儿,指尖无意识地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光点在黑暗中明灭。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刚才的画面——她穿着那件浅色连衣裙,湿发披肩,眼睛红肿,像一只被暴雨打湿了翅膀、再也飞不起来的雏鸟。脆弱,易碎,却又带着一种倔强的、不肯完全屈服的微光。 那光芒,让他心底某个尘封的角落,极其轻微地、不为人知地动了一下。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任由辛辣的烟雾灼烧肺叶,仿佛要用这种刺痛来镇压那丝不合时宜的异样。 顾晏辰,清醒点。 他在心里冷笑着告诫自己。她是苏明远的女儿。留下她,是为了报复,是为了让那个背叛者也尝尝重要之物被掌控、被折磨的滋味。她只是一件工具,一枚棋子。三年,仅仅是三年。时间一到,债务两清,她就会像一张用过的废纸,被彻底清理出你的世界。 绝对不能,对她产生任何不该有的兴趣。尤其是……感情。 他将烟蒂狠狠摁灭在旁边的装饰花瓶里,转身离开,步伐比来时更加冷硬、决绝。 而房间内,苏晚星缓缓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是无边的夜色和沉默的庭院。雨已经停了,玻璃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将外面的世界扭曲成一片模糊的、颤动的光影。 她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闭上眼睛。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 在这个黄金打造的牢笼里,面对一个恨她入骨、视她为物的男人,她该如何度过 当报复成为日常,冷漠成为空气,她还能守住心中最后一点属于“苏晚星”的微光吗 而那个警告她不要妄想感情的男人,他自己那颗被仇恨冰封的心,又是否真的能在这场精心策划的报复游戏中,毫发无伤,片尘不染 夜色无言,吞没了所有疑问。 只有玻璃上,那一道因她呼吸而缓缓晕开又渐渐消散的雾气,像一声无声的、漫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