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雨林疑云与向导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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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美的阳光不是普照，而是倾泻——像融化的金水，从湛蓝得近乎虚假的天空泼下来，浇在雨林边缘的小镇码头上。木板铺就的栈桥在热浪中微微扭曲，空气里浮动着鱼腥、柴油和腐烂水果混合的刺鼻气味。苍蝇成群结队，在堆满渔网和空酒瓶的角落嗡嗡盘旋，翅膀振动的频率和远处雨林里蝉鸣的节奏重叠，形成一种令人烦躁的、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 顾晏辰站在栈桥尽头，黑色冲锋衣的拉链拉到下巴，遮住了昨夜在海岛留下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阳光照在他脸上，将他眼下的青黑照得无处遁形。但他站得笔直，像一根钉进木板的铁钉，目光越过浑浊的海水，投向远方那片连绵起伏的绿色山脉。 那不是山，是活物。 苏晚星站在他身侧半步之后，能感觉到那片绿色扑面而来的压迫感。树木不是一株一株生长，而是纠缠、攀爬、吞噬彼此，藤蔓像巨蟒般绞杀着树干，树冠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地将天空切割成细碎的光斑。风吹过时，整片雨林发出簌簌的叹息，仿佛有千万张嘴在同时呼吸。 她拢紧冲锋衣的领口——不是为了御寒，而是为了抵挡那股从雨林深处涌来的、潮湿而原始的腥气。那是腐叶、泥土、还有某种难以言说的、属于掠食者的气息。 身后，六名保镖沉默地站立。秦助理挑选的都是有过丛林作战经验的老手，此刻他们脸上没有表情，只有紧绷的肌肉和警惕的眼神。背囊很沉，压得肩带深深勒进迷彩服里——里面不是寻常的野外装备，而是应急武器、卫星通讯器、以及应对蛇虫和感染的急救药品。 “顾总，苏小姐。” 本地联络员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皮肤被晒成深棕色，眼窝深陷，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瞥向雨林方向，仿佛那里藏着什么让他恐惧的东西。他侧身，让出身后那个壮硕的男人：“这是卡洛斯。这片雨林，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 卡洛斯咧嘴笑了。 那笑容很宽，几乎扯到耳根，露出两排整齐得过分的白牙。他穿着洗得发白、膝盖处磨出毛边的迷彩服，脚上是沾满泥泞的军靴，手里握着一把开山刀——刀刃被打磨得雪亮，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冷光。他看起来憨厚、可靠，像那种常年与自然搏斗、心思单纯的向导。 “顾总，苏小姐，”他的中文带着浓重的口音，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放心。我，带路。安全。” 说话时，他的手掌摊开，指给两人看掌心和虎口处厚厚的老茧——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勋章。他的小臂肌肉虬结，青筋像藤蔓般凸起，确实像是能在雨林里徒手搏杀野兽的硬汉。 顾晏辰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三秒。 然后微微颔首：“麻烦。” 两个字，平静无波，听不出信任，也听不出怀疑。 卡洛斯的笑容更深了，他转身，开山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跟我走。” 他们踏入了雨林。 光线在跨入树荫的瞬间暗了下来，仿佛有人拉下了世界的窗帘。温度却没有降低，反而更加闷热——那是一种黏稠的、带着水汽的热，像一层湿透的毯子裹住全身。空气浓得几乎可以咀嚼，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温热的糖浆。 卡洛斯走在最前面。他的步伐很稳，开山刀左右挥舞，斩断挡路的藤蔓和荆棘时，刀刃与植物纤维摩擦，发出沙哑的撕裂声。他的嘴也没闲着，用磕磕绊绊的中文介绍着： “这个，叫绞杀藤……缠上树，树就死。” “这个叶子，有毒……碰到，皮肤烂。” “看见地上那个洞吗箭毒蛙的窝……别碰，一滴毒，死一头牛。” 他的语气轻松，像是在介绍自家后院的风景。可苏晚星看着他刀下那些被斩断的、流淌出乳白色汁液的植物，闻着空气中弥漫开的、辛辣的草木汁液气味，心脏却越跳越快。 她紧紧攥着顾晏辰的手。 他的手掌温热、干燥，指节分明，握着她时力度刚好——不会弄疼她，却传递着不容置疑的保护。她能感觉到他掌心里那道尚未愈合的伤疤，粗糙的触感摩擦着她的皮肤，像某种无声的提醒。 “别怕。”他侧过头，声音很低，只有她听得见，“有我在。” 他的侧脸在斑驳的光影里轮廓分明，下颌线紧绷，眼底却是一片沉静的深海。苏晚星看着他，那股从踏入雨林起就盘踞在心头的恐慌，奇迹般地平息了一些。 她点了点头，手指与他交缠得更紧。 队伍在沉默中行进。 雨林不是安静的——虫鸣、鸟叫、远处不知名野兽的低吼，还有脚下枯枝败叶被踩碎时细碎的咔嚓声，交织成一首原始而嘈杂的交响。可在这片嘈杂中，人的声音反而显得格外突兀，像闯入者不合时宜的噪音。 走了约莫两小时，队伍渐渐拉开了距离。 保镖们虽然训练有素，但在这样复杂的地形里，维持紧密队形几乎不可能。卡洛斯似乎有意放慢了脚步，从队伍最前方，渐渐落到了顾晏辰和苏晚星身后。 他开始说话。 先是聊雨林里的奇闻——说见过三米长的蟒蛇吞下一头野猪，说夜晚会发光的真菌能指引迷路的人，说雨季时河水暴涨，能把整片洼地变成沼泽。 然后，话题悄然转向。 “顾总，”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刻意的随意，“你们去海边，是找东西吗” 顾晏辰的脚步没有停顿，甚至连头都没回：“考察地形。” “哦。”卡洛斯顿了顿，又问，“我听说，很多年前，有一批外面来的人……也去过那片海。他们拿着两枚徽章，说能找到宝藏。” 空气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连虫鸣都似乎安静了一瞬。顾晏辰的脚步终于停下，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卡洛斯脸上。 那不是审视的目光——那是解剖刀，是x光，是能穿透皮肉看见骨骼的利刃。卡洛斯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甚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 “你知道的不少。”顾晏辰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冰碴，“谁告诉你的” “我……我听老人说的。”卡洛斯的眼神开始闪烁，他避开顾晏辰的视线，抬手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就是……随口聊聊。” 苏晚星站在顾晏辰身侧，能清晰看见卡洛斯喉结滚动的频率加快了——那是说谎时的生理反应。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 顾晏辰没有再追问。 他只是深深看了卡洛斯一眼，然后转身，继续往前走。可那一眼里的警告，像烙印一样烫在空气里。 队伍的气氛变了。 之前只是警惕，现在多了某种冰冷的、一触即发的张力。保镖们无声地调整了位置，两人靠前，两人殿后，两人贴身护在顾晏辰和苏晚星两侧——那是标准的防御阵型。 卡洛斯不再说话。他只是闷头带路，手里的开山刀挥舞得更用力，斩断藤蔓时的声响刺耳得像在发泄。 又走了半小时，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是雾——乳白色的、浓稠如牛乳的雾，从雨林深处翻滚而来，像有生命般吞噬着一切。能见度在几秒内降到不足一米，连身边的树干都变成了模糊的、扭曲的轮廓。 “糟糕！”卡洛斯的声音从雾里传来，带着明显的慌乱，“是浓雾！快！找地方躲！” 他的话音刚落，雾就彻底吞没了所有人。 世界消失了。 只剩下白，无尽的白，和湿冷得渗入骨髓的水汽。苏晚星感觉到顾晏辰的手猛地收紧，他的身体挡在她面前，形成一道屏障。她听见保镖们低沉的呼喝声，听见武器上膛的金属碰撞声，听见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在四周回响。 “别散开！”顾晏辰厉喝。 可雾太浓了，声音像被棉花吸收，传不出三米。有人撞到了树，闷哼一声；有人踩进泥坑，发出湿滑的扑通声。苏晚星紧紧贴着顾晏辰的后背，她能听见他的心跳——沉重、急促，像战鼓在胸腔里擂动。 “跟着我！”卡洛斯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听起来已经有些距离。 顾晏辰拉着苏晚星，循声追去。 他们在雾里奔跑。脚下是湿滑的腐叶和盘根错节的树根，每一步都可能跌倒。白雾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抚摸过脸颊、脖颈、钻进衣领。苏晚星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肺叶像要炸开，可她不敢停——卡洛斯在带路，而他们是猎物，一旦停下，就可能彻底迷失在这片白色的迷宫里。 不知跑了多久，顾晏辰猛地刹住脚步。 苏晚星撞在他背上，鼻子发酸。她抬起头，看见顾晏辰正死死盯着前方——虽然只有浓雾，可他的身体已经绷成了蓄势待发的弓。 “方向不对。”他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 苏晚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出发前他们研究过卫星地图，海岸线在东北方向。可刚才奔跑时，树冠缝隙里偶尔透出的、模糊的天光角度，分明在往西南偏！ 卡洛斯在带他们走反方向！ “卡洛斯！”顾晏辰的吼声穿透浓雾，“你要带我们去哪！” 前方奔跑的脚步声停了。 浓雾缓缓流动，一个模糊的人影在白色里逐渐清晰。卡洛斯转过身，手里握着开山刀，刀尖垂向地面。他脸上的憨厚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嘲弄的神情。 那表情像是撕下了面具——不，不是撕下，是原本的面具裂开了一道缝，露出了底下真实的、狰狞的脸。 “既然被你发现了，”卡洛斯开口，声音也变得不同了——更沉，更冷，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那我也懒得装了。” 苏晚星的心脏沉到了谷底。她往前一步，挡在顾晏辰身前——虽然知道这举动徒劳，可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你是谁”她的声音在颤抖，可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根不肯弯曲的芦苇。 卡洛斯笑了。这次的笑不是憨厚，是残忍。 “我是谁不重要。”他慢慢举起开山刀，刀刃在浓雾里反射出惨白的光，“重要的是，你们手里那枚徽章——该交出来了。” 顾晏辰将苏晚星拉到身后，动作温柔却不容抗拒。他从袖口滑出短刃——那把在海岛别墅里沾过血的刀，此刻再次握在他掌心。 “天盟的残党”顾晏辰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卡洛斯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聪明。”他舔了舔嘴唇，那是个嗜血的动作，“可惜，聪明人往往死得更快。把徽章交出来，我给你们留全尸。” “想要徽章”顾晏辰缓缓抬起持刀的手，刀尖指向卡洛斯，“得看你的刀，够不够快。” 话音未落，卡洛斯动了。 不是猛扑，是滑步——他的身体像蛇一样贴着地面滑过来，开山刀自下而上撩起，刀锋划破浓雾，直取顾晏辰的咽喉！那动作快得不可思议，根本不是普通向导该有的身手！ 顾晏辰侧身，刀锋擦着他的颈侧划过，削断了几根发丝。他反手刺出短刃，刀刃精准地切入卡洛斯握刀的手臂——皮肉撕裂，鲜血喷溅，在浓雾里绽开一朵细小的、猩红的花。 卡洛斯闷哼一声，后退两步，低头看向手臂上的伤口。血很快浸透了迷彩服的袖子，滴落在腐叶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他没有愤怒，反而笑了。 “有意思。”他甩了甩手臂，血珠飞溅，“看来顾总不只是个生意人。” 就在这时，浓雾深处，传来了声音。 不是人声，不是兽吼——是鼓声。 沉闷的，缓慢的，一下，又一下。那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又像是从古老的树干里渗出，带着某种原始的、令人心悸的韵律。鼓点不急促，却每一击都像敲在心脏上，震得人胸腔发麻。 卡洛斯听到鼓声的瞬间，脸色骤变。 那不是计划败露的惊慌，不是受伤的愤怒——是恐惧。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的瞳孔放大，嘴唇开始哆嗦，手里的开山刀都在微微颤抖。 “怎么会……”他喃喃自语，眼睛死死盯着鼓声传来的方向，“他们……他们怎么会这么快……” 他猛地看向顾晏辰和苏晚星，眼神复杂——有怨恨，有不甘，但更多的是逃命的迫切。他不再攻击，甚至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就朝着与鼓声相反的方向狂奔，很快就消失在浓雾里，只留下一串仓皇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顾晏辰没有追。 他只是站在原地，短刃依然握在手中，目光死死盯着鼓声传来的方向。苏晚星靠在他身侧，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那不是面对卡洛斯时的戒备，而是面对某种未知的、更大的威胁时，本能的全神贯注。 鼓声还在继续。 咚。咚。咚。 每一声都像踩在时间的节点上，让周围的空气都跟着震动。浓雾似乎更浓了，白色里开始掺杂一丝若有若无的、草木灰烬般的暗色。 苏晚星的手指冰凉，她攥着顾晏辰的衣角，声音轻得像耳语：“那是什么” 顾晏辰没有回答。 因为他也不知道。 但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随着鼓声，从雨林深处，从浓雾的源头，朝着他们而来。那不是人，不是野兽，而是某种更古老的、更不可名状的存在。 那东西的注视，像冰冷的蛛网，已经悄然落在他们身上。 浓雾流动，树影在白雾里扭曲成怪诞的形状。鼓声不疾不徐，像是在宣告什么，又像是在召唤什么。 顾晏辰握紧了刀，将苏晚星完全护在身后。 他的眼睛在浓雾里搜寻——看不见敌人，但能感觉到，那视线无处不在。 这场雨林之行，从来不是他们追踪秘密。 而是秘密，在等待着猎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