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无归谷的引路者与迷雾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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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苍鹭号”的残骸旁失去了意义。礁石与船底金属的每一次撕咬、每一次摩擦,都像钝刀切割着神经,直到一声凄厉的、仿佛垂死巨兽哀鸣的巨响后,世界才归于一种不祥的停滞。游艇不再漂荡,它被荒岛浅滩的碎石与淤泥牢牢攫住,成了一具搁浅的钢铁骸骨。 顾晏辰扶着苏晚星,踏上的不是海岸,而是一块巨大的、冰冷的兽骨。碎石硌着脚心,带着被海水浸泡了千万年的阴森触感。风变了味道,咸腥里混入了腐败草木与浓重湿土的腥气,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眼前,是雨林张开的墨绿色巨口——古木参天,枝叶交错成密不透风的穹顶,将天光啃噬得只剩零星碎屑;藤蔓不是植物,是无数条从黑暗里伸出的、布满吸盘的触手,贪婪地缠绕着一切直立之物。而更深处,一层乳白色的薄雾,正从林间每一片叶子的毛孔里缓缓渗出,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给这座岛屿罩上了一层神秘而险恶的呼吸。 “信号死了,坐标就定格在这里。”顾晏辰的声音很平静,但掏出手机时屏幕上那一片顽固的、象征彻底隔绝的雪花斑点,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压迫感。他将手机塞回口袋,动作里带着一丝决绝的抛弃感,转而抽出一把战术折叠铲。金属卡榫弹开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脆,像一声微小的宣战。“找水,找吃的。然后,去找那个‘谷’。” 苏晚星点头,掌心早已被汗浸湿,紧攥着的牛皮纸草图边缘变得酥软。那上面的线条,此刻仿佛带着温度,烫着她的皮肤,指向雨林深处那个名为“无归”的喉咙。她跟上顾晏辰的步伐,踏入雨林的阴影。脚下厚厚的落叶层吞噬了脚步声,软绵得如同踩在腐烂的巨兽内脏上。偶尔传来的鸟兽啼鸣,尖利而短促,不像生机,倒像警告,在层层叠叠的植物屏障后一闪即逝,留下更深的死寂。 半个时辰或许更久。光线愈发昏暗,时间感彻底错乱。然后,雾,毫无征兆地浓稠起来。 它不再是淡淡的背景,而是拥有了实体和意志,翻滚着,凝聚着,将能见度压缩到令人窒息的咫尺之间。就在苏晚星下意识伸手想去抓住前方顾晏辰衣角时—— 他出现了。 一道白影,毫无声息地从浓雾最核心处“析出”,像雾气本身凝结成的精灵。没有脚步声,没有衣物摩擦声,甚至没有呼吸的韵律。他就那样静静地“飘”在那里,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在昏暗中白得刺眼,白得虚幻。面容是俊朗的,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常年不见日光。腰间一枚玉佩,刻着的纹路扭曲繁复,看久了竟让人微微眩晕。 苏晚星的呼吸一滞,身体已本能地向后退缩。顾晏辰几乎在同一瞬间侧身将她完全挡在背后,手中的折叠铲横举,不再是工具,而是冰冷的武器。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对方空荡荡的双手、温和含笑的脸,最终定格在那枚诡异的玉佩上。 “两位不必惊慌。”白衣人开口,声音果然温润,却像隔着一层琉璃传来,带着不真实的空灵回响,“在下谷使,奉无归谷守护者之命,在此恭候二位驾临。” 谷使 顾晏辰的眉峰未曾放松。守护者 这两个词像钥匙,却不知开启的是宝库还是囚笼。“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他的问题直接刺向核心,声音里没有温度。 “守护者洞察命运丝线的微颤,知晓有缘人的脚步终将叩响山谷之门。”谷使的笑意加深了些,抬手,广袖飘拂,指向迷雾更深处。那姿态优雅从容,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引意味。“无归谷就在前方。随我来,守护者正静候二位,解答一切疑惑。” 一切疑惑。这四个字带着致命的诱惑力。苏晚星看向顾晏辰,眼神里交织着警惕与一丝动摇。父亲的草图、神秘的电话、失控的游艇……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拧成一股绳,绳头就握在这个突然出现的“谷使”手中。 顾晏辰沉默着。他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扫描仪,再次掠过谷使全身——没有武器,没有敌意,甚至显得过分无害。在这片完全陌生、危机四伏的雨林里,一个熟知路径的“引路者”,其价值难以估量。风险与机遇的天平,在浓雾中微微摇晃。 “有劳。”最终,他吐出两个字,收起折叠铲,却未完全放松。他握住苏晚星的手,力道很紧,是无声的提醒与支撑,然后跟上了谷使。 谷使转身引路,脚步轻盈得诡异,仿佛足不沾地,白袍下摆在潮湿的空气中几乎不起涟漪。他对这片迷雾森林熟悉得令人心头发毛,每一次转向,每一次停顿,都精准地避开了突然出现的泥沼、盘根错节的树根、以及带着倒刺的荆棘丛。苏晚星紧跟着,眼睛不敢离开那抹白色背影,可背脊却一阵阵发凉。那不是风,是一种被凝视的感觉——冰冷、粘腻、充满评估意味的凝视,来自浓雾深处,来自每一棵沉默的树后。 雾气越来越重,像冰冷的牛奶灌满了肺腔。温度骤降,呵出的气瞬间凝成白雾。鸟兽声早已绝迹,只剩下他们三人(如果那谷使算“人”的话)的脚步,在吸音的浓雾和软腐的落叶上,发出单调而孤独的回响。 走着走着,一种强烈的不安攥住了苏晚星。她猛地停下,不顾顾晏辰询问的眼神,颤抖着手再次摊开那张草图。就着徽章碎片发出的微弱蓝光(它不知何时已开始自行散发微光),她对比着四周的景物——树木的形态、地表的起伏、岩石的分布…… “不对!”她的声音因惊惧而拔高,在浓雾中撞出空洞的回音,“我们走错了!完全错了!草图上的地标,这里一个都没有!我们正在远离入口,我们在往反方向走!” 她的话,像一块石头砸破了虚假的平静。 前方的白色身影,停住了。 谷使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脸上的温和笑容还在,但那双眼睛——方才还如古井无波的眼睛,此刻却泛起了冰冷的、近乎愉悦的诡谲涟漪。“走错方向”他的声音依旧温润,却渗出了毒液般的甜腻,“不,亲爱的访客,这里,正是命运为你们选定的……清醒之地。” “清醒”二字尾音未落,异变陡生! 四周原本缓缓流动的浓雾,像是接到了无声的号令,骤然沸腾!它们不再是弥漫的气体,而变成了千万只乳白色的触手,翻滚着、咆哮着,从四面八方朝两人汹涌扑来!顾晏辰反应极快,一把将苏晚星死死搂进怀里,用背部迎向迷雾。可是,这雾——它竟然能渗透!冰冷的、带着腐殖质腥气的雾霭,无视衣料的阻挡,如同活物般钻过纤维的缝隙,贴上皮肤,然后更进一步,朝着毛孔、朝着口鼻、朝着眼睛,无孔不入地钻进去! 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紧接着是剧烈的眩晕。苏晚星只觉得眼前的所有色彩和线条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搅碎、重组…… 消毒水的气味,尖锐地刺入鼻腔。 她站在了那里——那间她一生噩梦的源头,医院的vip病房。惨白的墙壁,单调的仪器滴答声,还有床上那个人……她的父亲,苏振海。他的脸比病房的墙壁更白,嘴唇因失血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胸膛在薄被下艰难地起伏,每一次都牵动着嘴角溢出更多的、暗红的血沫。他看见了门口的苏晚星(幻境中的晚星),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最后一点急切的光,枯枝般的手抬起,颤抖着,向她抓来,仿佛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抓住他在这世上最后的牵挂与未尽的警告。 “晚星……吞金……是陷阱……”声音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混着血沫,“天盟……不会放过……逃……活下去……一定……” 那只抬起的手,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在空中突兀地僵住,然后,沉重地、毫无生气地,跌落回雪白的床单上。旁边心电监护仪上,那道代表生命的绿色波浪线,在几次微弱挣扎后,拉成一条笔直的、冰冷的、无尽的直线。 “爸——!!!” 幻境中的苏晚星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现实的苏晚星跪倒在地,泪水奔涌,巨大的悲痛像海啸般将她瞬间吞没,理智的堤坝在亲历父亲最真实死亡场景的冲击下,寸寸碎裂。她知道这是幻象,可那气味、那声音、那触目惊心的血色与死寂,太真实了!真实到她愿意沉溺其中,只要能再次看到父亲睁眼,哪怕只是幻觉!就这样陪着爸爸,在这里,永远留在这里……一个诱惑的念头,如同藤蔓缠绕上她逐渐模糊的意识。 不远处,顾晏辰也在自己的炼狱中沉浮。 寒风卷着鹅毛大雪,抽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他站在顾家老宅的庭院中央,积雪没过了脚踝。祖父,顾老爷子,就站在廊下,拄着那根象征权威的紫檀木拐杖。老爷子没有穿厚外套,只一身单薄的中山装,脸色却比冰雪更冷峻,更铁青。他手中捏着一份报纸,纸张在风中猎猎作响,头版头条的黑色加粗字体,像一记记重锤砸向顾晏辰的眼睛:「顾氏帝国轰然崩塌!继承人决策失误致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晏辰,”老爷子的声音不高,却比寒风更利,带着沉痛至极的失望,那失望如此之重,压得顾晏辰几乎直不起腰,“你太让我失望了。为了一个女人,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所谓‘真相’,你竟将顾家百年心血、上下几千人的生计,置于何地你不配……不配做我顾家的子孙!不配担起‘继承人’这三个字!” 顾晏辰张了张嘴,想解释天盟的阴谋,想说明吞金计划的可怕,想诉说苏晚星父亲的冤屈与自己的责任……可是,没有声音。他的喉咙像被冰雪堵死,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祖父眼中最后一点光亮熄灭,变成彻底的灰败与疏离;看着老宅熟悉的下人们低着头,提着行李,沉默地从他身边走过,眼神里再无往日的恭敬,只有怜悯或鄙夷;看着象征着家族荣耀的匾额在风雪中摇摇欲坠……无力感与滔天的愧疚像两只巨手,扼住他的咽喉,将他拖向黑暗的冰海深处。是啊,如果顾家因他而毁,他还有什么面目苟活于世 这迷雾森林的可怕,正在于此——它不制造荒诞的怪兽,它只是冷静地、精准地,将你内心最脆弱的伤口剥开,撒上盐,然后让你自己看着鲜血淋漓,在自我拷问与沉沦中,心甘情愿地走向灵魂的灭亡。 苏晚星的意识渐渐涣散,父亲的病床成了唯一的锚点。留下吧……这里至少有爸爸…… 就在她的意志即将被彻底熔化、同化进这片悲伤幻境的那一刻—— 胸口,蓦地一烫! 是那枚贴身戴着的、从父亲遗物中找到的徽章碎片!它原本冰凉的金属表面,此刻爆发出不容忽视的温热,紧接着,一层柔和的、如水波般的蓝色光晕透衣而出! 蓝光出现的刹那,像一颗投入油锅的水滴。周围稳固的病房幻象剧烈地扭曲起来,墙壁出现裂纹,病床像水中倒影般荡漾、破碎,父亲的影像在悲悯地看了她最后一眼后,化为光点消散。蓝光顽强地撑开一个光圈,将苏晚星笼罩其中,隔绝了外部继续侵蚀的迷雾与幻象力量。 冰冷刺骨的悲伤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战栗与清醒的剧痛。苏晚星大口喘息,泪水未干,眼神却已重新凝聚起光芒。她猛地转头,看向顾晏辰的方向。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冰雕。眼神空洞地望着漫天飞雪(只有他能看见的雪),周身散发着绝望的寒气,仿佛生命力正在被那幻境中的风雪一点点抽走、冻结。 “不!”苏晚星心脏一缩,连滚爬起,不顾一切地冲到他身边,将胸口仍在发光的徽章碎片用力按在他的心口位置。 嗡—— 蓝光仿佛找到了共鸣,瞬间从碎片上流淌出来,蔓延上顾晏辰的胸膛、手臂、脖颈……他浑身剧烈地一颤,如同溺水之人猛地探出水面,倒抽一口冷气!眼前的老宅风雪、祖父失望的眼神,如同被打碎的镜面,哗啦一声消散无踪。视野重新被潮湿的、翻滚的迷雾填满,而近在咫尺的,是苏晚星那双盛满焦急、恐惧与未褪泪光的眼睛。 “晏辰!醒过来!那是假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用力摇晃他的肩膀。 顾晏辰的瞳孔收缩,焦距回归。他反手死死握住苏晚星按在他胸口的手,那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骨头。他的喉结滚动,吞咽下涌到嘴边的战栗,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石磨过:“幻境……能挖出心底最怕的东西……” 后怕,此刻才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冰冷刺骨。他们同时抬头,望向谷使原先站立的方向。 那里,只有更加浓稠、仿佛在无声嘲笑着他们的迷雾在缓缓翻滚。那个白衣的“引路者”,早已幽灵般消失,不留一丝痕迹。 “他根本不是引路者……”苏晚星咬紧牙关,愤怒与寒意交织,“他是陷阱的一部分!是把我们引向内心地狱的向导!” 顾晏辰环顾四周,冷汗悄然浸湿内衫。他们此刻身处的位置极其凶险——一片沼泽的边缘,脚下看似坚实的土地正在微微下陷,渗出黑色的污水。而那枚救命的徽章碎片,散发的蓝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稀薄,仿佛刚才驱散双重幻境耗尽了它大部分力量。 “迷雾未散,幻象随时可能再来。”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但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紧张,“碎片撑不了多久。按草图,入口在东。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他拉着苏晚星,两人如同惊弓之鸟,在能见度极低的迷雾和危机四伏的沼泽边缘艰难跋涉。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精神紧绷到极致。徽章的光芒越来越弱,像风中的残烛。周围的雾气又开始蠢蠢欲动,偶尔闪过父亲病床的一角,或是祖父冰冷的眼神,考验着他们摇摇欲坠的意志力。 就在蓝光即将彻底熄灭,绝望开始滋生的时候—— 前方的浓雾,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就像厚重的帷幕被一只无形的手掀开了一角,透过那道逐渐扩大的缝隙,他们看到了——连绵的、苍黑色的山脉剪影,如同沉睡巨兽的脊背。而在两座山峰之间的垭口,一道古老的、布满青苔与奇异刻痕的石门,沉默地矗立在那里。门扉微启,仿佛等待着谁的进入。 “是无归谷!入口!”苏晚星的声音因激动和疲惫而颤抖,指向那道石门。 希望如强心剂注入即将枯竭的身体。两人精神大振,几乎是用尽最后力气,朝着那道裂缝、朝着石门的方向奔去。 快到了……就差一点…… 就在他们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从裂缝中透出的、不同于迷雾的清新山风时——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人的脚步声。很轻,非常轻,却密集得可怕,像秋雨打在枯叶上,沙沙沙……沙沙沙……从他们刚刚脱离的浓雾深处传来,并且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 苏晚星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回过头,望向那片他们刚刚逃离的、翻滚的乳白色深渊。 迷雾之中,先是两点、四点、然后十点、百点……无数点幽绿色的光芒,如同黑夜中同时睁开的恶魔之眼,毫无感情地亮起。它们闪烁着,跳跃着,充满了最原始的贪婪与捕食者的凶狠,牢牢锁定了他们这两只即将踏入“安全区”的猎物。 寒意,比幻境中更甚的、足以冻结骨髓的寒意,顺着脊椎疯狂爬升,直冲天灵盖。 那些……是什么东西 谷使,又在哪里正欣赏着他们最后的挣扎吗 而眼前这道微启的、通往传说中“无归谷”的古老石门—— 它究竟是揭露一切真相的终极大门,还是一个通往比迷雾幻境更加深邃、更加万劫不复的……深渊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