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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船突突地行驶在阴冷的地下河道中，发动机的噪音在相对封闭的空间里回荡，反而显得四周更加寂静。手电光柱刺破前方的黑暗，偶尔照亮两岸那些姿态扭曲、层层叠叠的惨白尸骸，提醒着众人仍未完全脱离这片死亡水域。 归途的顺利并未让众人完全放松警惕，但紧绷的神经终究是舒缓了许多。王胖子摆弄着他的“战利品”，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已经开始盘算着出去后能换多少“大洋”。吴三省则仔细地检查着船体和所剩无几的燃料，眉头微蹙，计算着剩下的路程。 吴邪靠在船舷边，虽然身体疲惫，但精神却有些亢奋，依旧沉浸在破解铭文和壁画的思绪中，时不时拿出笔记本记录着什么，或者向旁边的三叔低声请教一两个问题。 张启明盘膝坐在船舱中间，继续默默调息，引导着体内气血丹最后的药力游走全身，修复着细微的损伤，同时也在脑海中反复复盘着之前的战斗，尤其是与张起灵那两次堪称完美的配合。每一次回忆，都对八极拳的发力技巧和实战应用有了更深的理解。系统提升的5%契合度，正在潜移默化地发挥着作用。 他的感官在调息状态下变得异常敏锐，能清晰地感受到船上每个人的状态和细微动作。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始终站在船头，如同礁石般沉默坚定的张起灵。 张起灵的存在感很奇特。他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得仿佛融入了阴影，呼吸轻不可闻，脚步悄无声息，甚至会让人下意识地忽略他的存在。但每当有任何风吹草动，哪怕只是水波荡漾的幅度稍微异常，他的身体都会瞬间进入一种极致的警戒状态，那双淡然的眸子会变得锐利如刀，扫视着可能的危险源头。 而在这返程的路上，张启明敏锐地察觉到，张起灵那偶尔扫过全船、确认安全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次数，似乎比之前要多了一些。 那目光不再是最初那种纯粹的、打量陌生人的审视，也不再是之后看到他爆发气血时的惊讶和探究，而是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留意。 是一种对等的、对强者实力的留意，也是一种对合作伙伴行为的观察。 比如，当张启明默默调整呼吸，体内气血缓缓流转时，他能感觉到张起灵的视线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当他因为回忆战斗细节，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模拟八极拳发力技巧时，那道目光又扫了过来。 没有敌意，没有好奇，更像是一种……确认和评估。 张启明心中了然。像张起灵这样的人，绝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之前的合作，更多是形势所迫下的最优选择。而现在，危机暂告段落，他是在重新评估自己这个突然出现的、身手强悍且目的不明的“同伴”。 这种评估是双向的。张启明同样在观察张起灵。他发现，张起灵的沉默并非空洞，而是一种极致的内敛，仿佛所有的情绪和思绪都被压缩在了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深处。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高效、精准，没有任何多余消耗，这不仅体现在战斗中，也体现在日常的站立、行走、观察之中。这是一种已经融入骨髓的习惯。 船行良久，前方终于隐约出现了他们来时留下的标记，意味着距离出口已经不远。一直高度集中的精神稍稍放松，连续战斗和紧张逃亡带来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连王胖子都停止了哼歌，靠着背包打起了瞌睡。吴邪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吴三省看了看情况，低声道：“原地休息十分钟吧，轮流警戒。大家都累了，稍微恢复一下体力，最后一段路要保持警惕。” 发动机熄火，铁皮船顺着水势缓缓飘流，四周顿时陷入一种更加深沉的寂静之中，只有水流轻轻拍打船身的声音。 王胖子几乎瞬间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吴邪强撑着精神，对吴三省道：“三叔，我先警戒吧，你们休息。” 吴三省点点头，也没推辞，抱着胳膊闭上眼睛小憩。 张启明也从调息中睁开眼，虽然气血丹效果显着，但精神的疲惫仍需缓解。他拿出水壶，拧开盖子，准备喝点水。 就在这时，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直如同雕像般伫立在船头的张起灵，忽然转过身，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张启明的面前。 他的动作依旧轻得没有一丝声响，直到阴影笼罩下来，张启明才察觉到他到了近前。 张启明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手。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军用水壶，样式很旧，却擦拭得十分干净。 他直接将水壶递到了张启明的面前。 张启明愣住了。 不仅是他，旁边强打精神负责警戒的吴邪也猛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小哥……主动给人递东西还是水壶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张起灵的性格，这一路下来大家都深有体会。沉默，孤僻，拒人于千里之外，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他几乎从不主动与人交流，更别提这种近乎表示关怀的举动。 吴邪甚至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 张启明很快回过神来。他看着张起灵那双依旧淡然的眸子，里面没有任何额外的情绪，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他明白，这绝非微不足道。 对于张起灵这样的人来说，任何一个主动的、超出必要生存合作范畴的行为，都蕴含着特殊的意义。 这是一种认可。 是对他之前战斗中展现出的实力、以及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为他创造机会、甚至不惜受伤的担当的认可。是对他作为一个值得初步信赖的“伙伴”而非“累赘”或“潜在威胁”的认可。 虽然无声，却重如千钧。 张启明没有矫情推辞，那样反而显得生分和不解风情。他放下自己的水壶，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了那个军用水壶，沉声道：“多谢。” 张起灵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话，转身又回到了船头的位置，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但船上清醒的两人都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吴邪看着这一幕，嘴巴张了张，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看向张启明的目光中，除了之前的敬佩，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羡慕和感慨。能让小哥主动递水，这待遇……他可是想都不敢想。 张启明拧开张起灵的水壶盖子，仰头喝了一口。水很凉，带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青草的味道，似乎不是普通的河水或矿泉水，喝下去之后，竟然感觉精神微微一振，连疲惫感都驱散了一丝。 这水……似乎也不普通。 张启明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将水壶盖好，放在手边，准备等会儿再还给张起灵。 这个小小的插曲，在寂静的航行中并未掀起太大的波澜，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当事人心中荡开了圈圈涟漪。 王胖子依旧在打呼噜，吴三省闭目养神似乎并未察觉，吴邪强忍着好奇继续警戒。 张启明则再次闭上眼睛，但心境却与之前略有不同。 他知道，在这支临时组成的队伍里，他不仅仅获得了吴三省的倚重、吴邪的敬佩、王胖子的讨好，更重要的是，他初步赢得了这个队伍中最强大、最神秘也最难以接近的男人的一丝认可。 这份认可，无关言语，无需证明，却比任何承诺都更加坚实。 它意味着，在未来的险境中，他们或许可以更加放心地将后背交给对方。 沉默，有时是最好的语言。而行动，则是沉默中最有力的表达。 张起灵用他特有的方式，表达了他的态度。 而张启明，接收到了这份沉甸甸的、无声的认可。 船，继续在黑暗中，向着出口的方向，默默前行。
